是权势,不是力量
让他一次次妥协的,从来都是她一人。
曾经的“五条音”,让他甘愿接过家族的重担,将自己终身束缚于“五条”的姓氏之下。
现在的她,想让他一生都活在手刃她的梦魇中,不得解脱吗
他的眉眼微微弯起,是极浅极淡的弧度“太过分了,阿音。”
他比阿音要高出一个头,少女如今上身失却了支撑力,他只能单膝跪在地上,扶住她的肩膀,以此直视她的双眼。
他的手抚上阿音冰冷的脸颊,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阿音,我们都先冷静下来,好不好”
不要再逼我了。
在场的人们从未听过五条悟用如此温和低柔的语调说话,像是对最亲密的恋人的耳语。
尽管他吐出的话语,是机械人冷冰冰的审判,让人脊背发寒。
“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把阿音杀掉,以此救下咒术界。”
“第二个是把咒术界的其他人都杀掉,阿音就能活下来了。”
他抬起阿音的脸,逼她正视自己,把他的期待死死地烙印在她的眸底。
“选一个吧,阿音。”
拜托,不要再逼我了。
阿音愣愣地注视着那对苍蓝的眼眸。
她平生第一回,看懂了深藏在那对眼睛之下、早已濒临破碎的灵魂。
阿音苍白的唇瓣轻启,最后的判决轻飘飘地落地。
“我选第一个。”
那只贴在她脸颊上的手,怆然落下。
“咒术界很糟糕,我知道,但是”
她提起了微薄的气力,搂抱住了身前的男人。
“只要想到,你和他都是由这片泥潭孕育而生的,我就舍不得”
你们是淤泥里盛开的不败之花。
而她只是一个匆匆过客。
权衡利弊,孰轻孰重
这不是“大义”,这只是她的“私心”。
不忍让自己最重视的两个人的家园被摧毁。
回家可归的感觉,她早受够了。
夜风凄然,呼啸而过,草丛、树林、夏蝉、星月,自然万物,皆无声地铭记这一刻。
最漫长的夜晚。
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五条悟蓦地笑了“这就是你的愿望吗好,我知道了。”
“帐”外的禅院惠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眼瞳不住地睁大。
“等等,不要”
倘若“帐”壁有实体,他的指甲想必早已深深嵌入其中。
用力到指甲崩断,血肉模糊。
人们都道十指连心,疼起来钻心刺骨。
可却不知,世上还有一种疼是它的千百倍。
禅院惠丢掉了所有的仪态,他的嗓音甚至带上了哭腔,嘶哑的,破碎的。
“不要,停下”
“算我求你了,别动手,别杀她五条悟”
“住手,停下求求你,不要对她动手”
泪水从眼眶里溢出,然后顺着脸颊淌落。
在地上晕染开来,融进了黝黑的土里。
他以为,自己的泪水在童年时就干涸了,在意识到哭泣无法解决任何难题时,他就停止了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原来,它的温度是这般滚烫。
烫得好像,要把眼睛灼伤。
没有用的。
他们已经听不到了啊。
跪坐在少女身前的白发男人,轻轻地捧起了她的脸。
温热的触感转瞬而逝,像蜻蜓点水,像花瓣飘零。
这是他第一次,丝毫不掩藏自己的情意。
任由那恋慕满载眼瞳,再顺着眼廓溢出来。
再也没有嬉皮笑脸作为伪装,所言所思皆出于本心,最诚挚的、钻石般的情谊,不见半点杂质。
“不会痛的。”
他在她耳畔低语,叹息。
“不会有一点痛苦,我保证。”
看吧,他永远会对你妥协。
缱绻缠绵的嗓音,似翩跹留恋的蝴蝶,飞绕于一束花间,不肯离去。
“然后,阿音,你要记得”
飞鸟在她的笼中驻足,天空为她蒙上乌云,他的眼睛里干净如洗,海水滔滔,碧波荡漾。
“等到了那边,一定要等我。”
你要等我啊。
带着死亡味道的吻,沾染了血的猩红。
五条悟对咒力的操纵,着实细致入微。
剥离她的心脏时,当真没有给她带来一点痛苦。
她像是自己亲手制作的一个个人偶,失却了生的气息,如纸片般飘落,碾作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