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黑的迟, 已经七点, 苏州城里仍然红霞漫天,热了一天的居民在河边桥头挥蒲扇纳凉,有说有笑。
直到一辆红旗桥车自他们面前行过。
有人哟了声“市委的车吧”
可不就是市委的车,这年头,开得起轿车的不多,能开红旗的,绝不是一般人。
这会儿姚祺年就在车里,来带他的两个警卫兵一个开车, 一个坐他旁边,全程不苟言笑,只说带他去了解情况, 却只字不提到底什么情况。姚祺年干脆也不问,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
汽车很快驶进市委大院。
市委大院大门瞧着不显眼, 里面却别有天地, 一条笔直的水泥路开进去,路两旁是排排水泥楼, 各部门林立,再往里去是个古色古香青砖大瓦房,正对着市委大门,是大会议厅。
绕过会议厅, 就是家属区了,绿树成荫, 赶着晚饭点,炒菜的滋啦声,剁肉的兵梆声,还有小孩的吵闹声,比前面庄严肃穆的办公区多了几分烟火气。
汽车在最里的两层白墙灰瓦的小楼前停下,姚祺年稳了稳心神,下车跟在警卫兵身后进去。
令姚祺年感到意外的是,喊他了解情况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应该说是一群年纪均在四五十岁以上的老头
四四方方大客厅,灯火通明,七八个老头坐在红木椅里说谈,时不时交头接耳,面上带笑。
姚祺年彻底放心下来,快速扫了眼这七八个人,坐正间的那个,个子小小,剃小平头的,让姚祺年为之精神一振。
“来了。”
说话的是侯达荣,挨着剃小平头的人坐,侯作成面相和他有几分像。
剃小平头的人还没说话,就先笑起来,抬手招姚祺年坐“姚同志,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
就在姚祺年犯嘀咕他们听说什么事时,剃小平头的人又笑呵呵的说“不要紧张,喊你过来,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姚祺年不觉坐正了身体,等他下文。
那人问“买卖做的怎么样”
姚祺年道“还可以。”
他不敢有任何隐瞒,也不敢在这帮成了精的老家伙们面前卖弄小聪明,老实交代他在干什么,每年盈利额。
姚祺年说的时候,老家伙们都听得认真,谁也没打断,等他说完,剃小平头的人笑了笑,又问“做了这么长时间买卖,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体制方面有没有什么需要变动的地方”
这话问的姚祺年清了清嗓子,有点拿不准主意说实的还是虚的。
像是看出姚祺年心中所想,一旁侯达荣脸带笑意道“喊你来,就是想听听你意见,赞美的话,今天就别说了。”
此话一出,老家伙们都笑起来,气氛瞬间轻松许多。
这会儿姚祺年也意识到了,感情他这是被当作精英来和领导人谈经济
“不要有顾忌,大胆的说,我们需要听听你的意见。”怕他不敢说,剃小平的那人又说了句。
姚祺年咳了声,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有意见的地方太多了,尤其是住房问题,不能忍。”
话音刚落,老家伙们沉默下来。
姚祺年扫眼他们,胆大的继续道“建房只有国企机关单位才能建,没正式工作的,只能四处租民房,有正式工作的,也得排队等分房,住房问题,从解放后到现在,一直是粥少僧多,一家数口挤棚屋的现象始终没改善,吃穿住行,最基本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经济发展。”
剃小平头那人没说话,一旁的侯达容忍不住擦擦汗。
气氛有些严肃。
良久,剃小平头那人才道“你提的意见,我们考虑过,也在摸索改良,倒是给了苏州几个房建试点,至今没人愿意做。”
他话音才落,姚祺年立马就道“我想做。”
“你想做”剃小平头那人来了兴趣,笑问“说说看,想怎么做”
姚祺年从市委大院出来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这场谈话进行了将近四个小时,像上战场打了场硬仗似的,姚祺年全身脱力,靠在汽车后座上,大脑却异常兴奋。
等不到他回来,宋明好一直没睡,先哄睡了三个崽,自己坐摇床前出神,时不时探身开眼窗户外。
直到楼下传来汽车声
宋明好忙扔了蒲扇下楼,才走到楼梯口,姚祺年就迎上来了。
“怎么现在还不睡”怕吵到邻居,姚祺年刻意压低说话声。
“睡不着。”宋明好不管不顾的扑进了他怀里,一晚上的担惊受怕全宣泄了出来,眼泪哗哗直流,声音也哽咽起来“有没有事”
“能有什么事。”姚祺年声音里带着笑,两胳膊圈住宋明好因为生奶娃已经不算纤细的腰,低头重重亲了口她额头“好了,不哭了,你男人这不是好好的吗”
说完,姚祺年弯腰一下把宋明好打横抱起来,嘴里夸张的哟了声“宋小好,再吃下去,真要成老母猪了。”
宋明好哭笑不得锤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