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房门轻轻闭拢,大巫身前的香炉飘出一股青烟,笔直的飘向上方,慢慢弥漫在都天禄和大巫之间,似若有若无的隔开了他们二人,使都天禄看不清大巫的脸。
都天禄面色不渝,看见此景,更是嗤笑出声。
大巫耷拉着眼皮,似是昏昏欲睡,却率先开口道“殿下既不信这些,自可先行离去。”
都天禄扬了扬眉,情绪却缓和了下来,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大巫既然知我不信这些,何以还三番五次暗示我上门一叙”
先是占卜得出不利于他的结果,欲让他上门一叙;其次是主持结契仪式,以大巫的身份和规格,哪怕有大汗相邀,也过于出格了,毕竟结契仪式上大汗和各个部落首领都未曾到场,大巫却亲自给他们主持了结契仪式;最后是现在,虽然未曾邀约,但他却早以备好了药,倘若以最坏的角度去思考,谁知道安嘉瑞的病为什么突然恶化呢与能统领草原上所有巫的大巫是否有关呢
他手执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语调平缓道“大巫欲与我言何事”
透过朦胧的烟雾,大巫还是那副尚未睡醒的模样,他沉默了片刻道“殿下误矣,我非是为了邀约殿下。”
都天禄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脸上终于不复平静之色。他蓦然抬眼看去,似欲看穿大巫的内心“嘉瑞”脱口而出名字之后,想到嘉瑞还睡在床上,他压低了些声音道“你欲与他言何事”
“些许小事,殿下无需担忧。”大巫慢吞吞的继续道“我亦不欲干涉殿下之事,只是有些许前缘欲与他一叙。”
前缘都天禄在心里嗤之以鼻,大巫生于草原,长于神殿,从未去过辞国;而安嘉瑞生于辞国,长于辞国,他所知的安嘉瑞从未离开过辞国,这二人八竿子打不着,哪里来的前缘此言简直可笑至极
都天禄放下茶杯,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巫道“嘉瑞身体不好,有什么事,大巫不妨与我说来”
大巫连看都不看他,还是那副神态,慢慢道“此事恐怕只有他本人能解,若他愿意告诉殿下,殿下自可询问于他。”
都天禄有些不耐,眉梢微皱,显出一丝凶意“大巫这意思是,你非要跟嘉瑞叙上一言不然就不能治他的病”他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巫这是在威胁我”
大巫这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终于有了改变,他费力的撩起眼皮,隔着烟雾,看了他一眼,说不出是什么神色,有些无奈又有些可笑,还带着一丝惋惜,种种复杂的情绪积攒到一起,最终糅杂成一声叹息“殿下误矣,非是我要叙上一言方能治病,而是不与安嘉瑞说清前缘,则无法治病。”
他又耷拉下眼皮,胡须在胸口轻轻晃动,慢慢的接上话道“殿下无需担忧,我若有恶意,何必煮药相待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且与他性命相关”
都天禄抑制了自己心中的怒火,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拆散他们难道真心相爱就不能被接受吗仅仅是因为身份,就能一口断言他们的感情是无关紧要的吗
若是这样,若是这样
大巫若有所觉,突然抬眼看向都天禄,大喝一声道“勿要执拗”
都天禄刚有了个雏形的想法被打断了,浑身戾气一散。
他重新思考起大巫之前所说,紧皱眉头道“大巫此言来的荒谬,嘉瑞除却与我之事,还有何事干系重大又性命相关”他神情严肃的看了眼烟雾对面的目光清澈的大巫道“若是大巫欲劝说与他,以此相挟”他话音渐低,心中各种情绪反复奔腾,似苦似悲,苍凉一片,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他怎么能放手呢那样好看的安嘉瑞,笑起来闪闪发光的安嘉瑞,会对他轻声细语的安嘉瑞,脸红的安嘉瑞,说“我也有点喜欢你”的安嘉瑞,每一个都是他求而不得的安嘉瑞。他如此珍惜又如此谨慎的步步逼近,如今却叫他放手
他这辈子都学不会放手。
但是他又怎么能看着他就此衰竭而亡呢一想到那个字,他就有胆战心惊之感,一想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他,他就如同回到了幼年,眼睁睁看着那匹马儿被拖走,从此再也不见。
那种无能为力的弱小,连自己喜爱之物都不能保全的怒火,无时无刻不在鞭策他,唯有站在权力顶端,方能保护他之珍宝。现在他又恍如回到了那时,他咬紧牙关,却怎么也说不出同意嘉瑞离去的话。
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弱小,他明明已经可以保护他了,但是唯有生死,他无法掌控。
分离与生死之间,他惨笑一声,唇角溢出些许血沫,却生生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大巫又叹了一口气,包含着都天禄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殿下真是”从未改变。这几个字被大巫吞入腹中,他又耷拉下眼皮,道“殿下不若先行离去安嘉瑞留在此处,我还可调养他的身体。待我与他一叙前缘之后,必将原样送回殿下府中。”
都天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到床榻边,用手轻轻描摹嘉瑞的眉眼,似要深深记入心中。待嘉瑞脸上慢慢露出一二难受之色,他才收回手,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落塔看到都天禄唇边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