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还君故衫(九)(1 / 3)

东厂观察笔记 她与灯 5102 字 11个月前

雪越下越大, 人少行处已累至齐膝。

邓瑛走回内东厂厂衙,司礼监已经命人将丧衣送来了。

邓瑛点燃一只蜡烛,坐在书案后缓了一会儿神, 这才脱下鞋,弯腰挽起自己的裤腿。

受了寒冻的脚腕几乎不能碰, 邓瑛忍着疼站起来,正想去将炭火移到自己脚边, 却听门上传来易琅的声音。

“厂臣。”

邓瑛一怔, 抬头见易琅立在门前,脸冻得通红,浑身发颤。

他忙要往炭盆里添炭,却又想起大礼未行, 一时不知如何,竟局促了。

“你站那儿行你的礼, 我去添炭。”

杨婉的声音从易琅身后传来。她搓着手走进来, 一边说一边合上门, 转身就往炭筐边去。

邓瑛这才跪下行礼,鞋未及穿上,脚腕处的旧伤露在丧袍外。

易琅看着邓瑛的伤处, 问杨婉道“为什么厂臣的脚伤一直养不好。”

杨婉抱起炭筐道“因为厂臣他一直都不听话。”

邓瑛忙应道“殿下恕罪,奴婢失仪。”

易琅摇了摇头, “是我冒然过来的, 厂臣没有过错, 你起来。”

邓瑛扶地起身。

杨婉将炭盆移到他的脚边, 轻声道“我看一眼吧,是不是又冻伤发肿了。”

邓瑛道“殿下在。”

杨婉笑了笑,“行吧, 那你穿鞋。”

说完对易琅道;“殿下过来,把您的手拿来烤烤。”

易琅听话得蹲到了火盆旁,跟着杨婉一道烤身子。

邓瑛这才弯腰将鞋穿上,低头问杨婉,“怎么把殿下带到这里来了。”

杨婉看着火光道“不是我带殿下来的,是殿下自己要来见你。”

邓瑛闻话侧身,“殿下有话要问奴婢吗”

易琅的手握了握,却没有说话。

杨婉侧头道“怎么了,过来又不说话。”

“我在想该不该问。”

杨婉刚要说话,却听邓瑛道“殿下问吧,奴婢听着。”

易琅点了点头,站起身道“厂臣,我想知道,党争败者,会如何”

“身死名污。”

易琅抬起头,“白阁老和舅舅他们,也会这样吗”

邓瑛点了点头,“是。”

易琅垂下眼,“我尚年幼,不知如何担负天下臣民,但在我长大以前,我不能让臣民因我而死,厂臣,如果父皇立二弟为嗣君,请你转告阁老和舅舅,我愿意离京。守一方安宁也是守社稷,我一样不会辜负他们。”

邓瑛听完这句话,伏身跪下,向易琅行叩礼。

易琅低头看着他道

“厂臣为何如此。”

邓瑛直起身,“殿下信臣吗”

他换了“臣”这个谦称,杨婉不禁一怔。

她抬头看向邓瑛,他的手按在地上,指节处微微弯曲,他没有向从前那样在易琅面前垂头,反而平和地望着他。

杨婉知道,二十多的时候才受腐刑的邓瑛,从来没有在自己的人生里,强求过身份认同。这个不经意间的“臣”字,是他潜意识里最大一个妄念。而听到这个字的杨婉,忽然有些明白,历史上的他,为何最后会走到凌迟的刑台上。

以文心发愿,终生不渝。

他一定不想作为一个奴婢活着,也许是各方势力的倾轧,将他推到了下台下面,但迈步走上去的,是他自己。

杨婉想着,心里既有哀意,又有暖意。

她发觉自己并没有妄图去拉住他,让他不要上去,相反,她开始坦然地接受,邓瑛的身上的历史必然性,然而这也并不意味着,她要对这个时代妥协。

身为穿越而来的历史学学者,经历了割裂,挣扎,融合杨婉庆幸的是,她尊重了邓瑛的人生,也没有因此放弃杨婉的人生。

“我信厂臣。”

易琅点头回应邓瑛。

杨婉托着下巴含笑跟了一句,“我也信你。”

说完,拢了拢易琅身上的毛氅,“见了厂臣,殿下好受些了吗”

“嗯。”

“那奴婢跟您回去。”

“好。”

杨婉牵着易琅站起身,对邓瑛道“邓瑛,你替他们争吧,不用想后果,你这一辈子,不论长短,我都管。”

贞宁十四年十一初五。

京城内外,寺观击钟三万杵,在京的文武官员,以及从三品以上的命妇,皆西华门入宫,至思缮门临哭。

一夜之间,天下缟素。

司礼监正堂外,内阁的阁臣,以及六部尚书,督察院左右督御史皆站在正堂外面,除了杨伦以外,个个都冻得浑身发抖。礼部尚书姜鹏道“皇次子与皇后临小殓礼,这遗诏在立储一项上,应该是明了吧。”

没有人回应他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