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闻德抬着箱子跟杨婉一路往承乾宫走。
他人耿直, 平时话本来就多,这会儿插科打诨的,逗得杨婉一路发笑。
覃闻德趁着杨婉开心, 便寻思替邓瑛说几句好话。
“杨姑娘。”
“嗯”
覃闻德把肩上的箱子一顶,“您啊,去瞧过咱们督主那宅子没”
杨婉边走边应道“还没呢, 听说是您去给办的。”
覃闻德笑道“可不。那地方,朝向都不错, 就是咱们觉得小了一点,想着督主怎么也得给自己办一个二进院落的,这一进啊也不是说不好, 就是局促了些。”
杨婉笑道“一进的好, 通透,打扫起来也不费劲儿。”
覃闻德忙道“哪能让姑娘打扫,以后您和我们督主住过去了,还不得买些人放着。”
杨婉回过头,笑道“你们让他买人如今买一个人放着要多少银子。”
“哎哟,这可得十几两,还得模样怎么样。”
杨婉笑道“你们督主一月到底多少俸银啊。”
“啊”
覃闻德听到这句话险些自己把自己绊倒, “这个”
他拖着话,犹豫要不要在杨婉面前揭邓瑛的短。
邓规训这些人只有一个底线,是不能随意戕害人的性命, 平时并不会阻止底下厂卫收官民的“办事银”, 但是他自己好像从来没要过,即便收着,事后也拿给厂卫们分了。都说司礼监得的赏赐不少,但覃闻德看邓瑛平时的吃穿用度, 却也着实不像是有钱人的模样。这几日,他和几个厂卫帮着他置办家具和陈设,厂卫们想着是他出钱,手脚都放不大开。
“欸督主的俸银是内廷出的,我们不大知道”
杨婉接道“他没什么钱,而且,他也不会去买人当奴婢使唤。”
“我是没什么钱。”
杨婉和覃闻德听到这么一句,都愣了愣的,抬头见邓瑛正朝他们走来。
他今日没有穿官服,像外头的生员一样,穿着一身玉色的襕衫,头顶结发髻,没有饰冠巾。
覃闻德有些尴尬,硬着头皮问道“我不是说督主您穷,我就是”
“我如今是挺穷的。”
“不是您这说的”
覃闻德被邓瑛的实诚打懵了,只得硬转道“您不是在承乾宫吗怎么过来了。”
“哦。”
邓瑛应声挽袖,“我过来看看,能不能搭一把手。”
覃闻德身后的厂卫忙齐声道“哪能劳动您啊。”
杨婉笑道“你今儿穿得也不像干活的。”
邓瑛扼住袖口,笑着看向杨婉,“那像什么。”
杨婉道“像要进秋闱的考场。”
邓瑛笑出了声,“顺天府正在搭乡试的考棚,想不想去看看。”
“考棚”
杨婉疑道“怎么只搭考棚啊,难道没有修号子吗”
邓瑛听点头道“原是该修的,但皇城和周围城垣还没有完全修建好,财政有限,现只能用木板和苇席等搭考棚,四周用荆棘围墙。人们都说,一个京师的贡院建得还没它周围的书局好。”
这倒令杨婉起了兴致,“那附近的书局有哪些啊,今日能去看看吗”
邓瑛应道“我取了牙牌,可以带你出去。”
杨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行李,面露犹豫。
覃闻德见此忙道“您就跟我们督主出去吧,这些我们会交给合玉姑娘,保证不伤着。”
杨婉露笑道 “那行你们仔细些。”
说完便走到邓瑛身后戳了戳他的背,“快走快走。”
邓瑛回头望了杨婉一眼,她面色明朗,目光轻盈。
说来,鹤居案至今,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杨婉这样笑了。
顺天府衙门在北城鼓楼东大街的东公街内,鼓楼附近有好几家坊刻的书局,其中最有名的是周氏的宽勤堂和齐氏的清波馆。这两个书局都已经传承经营了上百年,不仅呈堂大,自己的印刻规模也很大。
明朝的出版行业十分繁荣,虽然管理漏洞很大,但相对也很自由,出版行业分为官刻,私刻和坊刻1。邓瑛是喜欢买书的人,尤爱在私人书局里淘一些无名文人的私版。
但杨婉却没去这些私办书局,下了马车之后,就拉着邓瑛直奔清波馆,邓瑛腿伤前两日刚发作过一次,如今走起来有些勉强,但又不愿意对杨婉说“慢些”,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的背影苦笑。书市中的行人看到这副场景,无不笑议,“这官人脾性可真好,倒肯顺着小娘子。”
邓瑛听着这话,有些耳热,忍不住唤了杨婉一声。
“婉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