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御医道“我也要多谢姑娘,跟这个病人结缘,我心里不踏实,他不是个听话的病人,是姑娘说的,他像是都会听。”
杨婉屈膝行了一礼,“他不是故意的,是有时候顾不上,我以后一定多说说他,不让他给您添麻烦。”
她说完这句话,室内的内侍和医官都笑了。
药香熏面,格外温暖。
杨婉发觉,当邓瑛得以短暂修养的时候,她自己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了,甚至想过过日子,陪着他看看书,弄点吃的,顺便收拾收拾家里,洗洗衣服。
以前她忙得一刻也停不下来,认为活着还有一口气,爬都要爬到研究室和图书馆去,吃的东西也无所谓,饿不死就行,穿什也不想,冻不死就行。今日她忽然想找面镜子照照,这抱着药一路走过去,她的头发吹乱了没,簪子吹偏了没。
等她抱着草药走到护城河边的时候,雪渐渐地停了。
午时的阳气稍稍聚拢,太阳竟然在刻挣扎出了半个脑袋。
邓瑛的房门是开着的,杨婉走到门口,见他半跪在地上,整理书箱里的书。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养伤,他穿得并不是很厚。宽袖袍被一根棉绳绑着,大半截手臂都露在外面。
他不知道杨婉来了,随口轻轻地念着书里的文字,一面将它们分门别类。
杨婉眼见书堆偏了,忍不住道
“欸小心点,桌上的书要掉下来了。”
邓瑛闻声手一撇,桌上才累好的书竟全部被他扫到了地上。
杨婉见此无奈地笑了一声,忙放下手里的药,走过去帮他捡。
“对不起我忘了敲门了。”
邓瑛挡住她的手道“你起来坐,我来捡。”
杨婉没听他的,反而道“不要和我争,我是尚仪局调和谐教出来的,别的我都不如你,干这种儿我比你在行。”
她说完,迅速分类散乱的书。
“你这儿怎么多了这多书啊。”
邓瑛蹲在一旁帮她道“你是觉得我没有必要收着它们,是不是。”
“不是。”
杨婉一面分捡,一面道“你以前的居室里,应该也有很多书。”
她说完,抱起规整好的一摞走到书架边,仔细地列上去。
“你十四岁进士及第,多了不起啊,你小的时候读书,一定把自己逼得很厉害吧。”
“嗯。”
邓瑛仍然蹲在地上,抬头望着杨婉的背影,“小的时候时觉得读了书就可以经国治世。”
杨婉仰头确认自己罗好的书脊,随口道“不论什时候,这句话都对。”
她说完转过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打开放在桌上的药包,“我去帮你把下月的药取回来了,彭御医说,他添了一味白芷,要多熬半个时辰。
邓瑛站起身,走到桌旁,“好。只是你不用这样,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自己也能去取。”
杨婉笑了笑,“我今日是顺便帮你取的,我过来找你,是要做别的。”
“什”
杨婉退了一步在桌边坐下,一面环顾四周,一面挽起袖子,“李鱼说你一个人在收拾屋子,让我过来帮你。”
邓瑛一愣,“不要听他说。”
杨婉仰头笑道“他回来你可别问他,他现在怕你。”
她说着掩唇笑了一声,邓瑛却有些无措。
“那你呢。”
杨婉摇了摇头,“我说笑的,你这样生活着,不就是不想我们怕你。”
邓瑛沉默了一会儿,撩袍坐到杨婉身旁欲言又止。
杨婉轻声问道“你说嘛,你不说我又猜不到。”
邓瑛抬起头,“我在受伤的时候,纵容自己冒犯过你,所以无论我以后变成什样子,你都可以对我做任何。”
杨婉心头一软,“我知道,你坐这个位置,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我们,是你也得让自己日子过得好些呀。你现在是司礼监秉笔,也是厂臣,我们尚仪局的大人见了你,也是要行礼的,就别说我了。你如今对我说这些,就不怕折我的寿呀。”
邓瑛摇了摇头,“我对杨大人发过的那个誓,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有的时候,我也害怕我的会应誓。所以杨婉,在你面前,我赎一些是一些。我说过,我别的都承受不起,只能要你的怜悯。”
杨婉沉默了一阵,看着他平放在桌上的手臂道,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邓瑛。”
“嗯。”
“你把自己当成一个有罪的人来活,是不是心里会好受一些。”
她切中了要害,又不敢过深地延申,再往下说,她怕自己会刺伤邓瑛。
邓瑛错愕过后,却慢慢地点了点头,垂下眼道“对你是。”
他说完避开了杨婉的目光,“如果不这样,我不敢见你,也不能面对杨大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