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如今又这般提醒他。怎的待大业一成,霍钊年迈,再告诉他当年的真相吗
他佯装还蒙在鼓里,仰着一脸无邪。孟霆元无力招架,松开手,一点点褪下无名指的玉戒。
如他所言,经年未见很是高兴,奉上戒指说些旁的。
“你十八岁生辰时,我命人制了这枚戒指,想着有朝一日能送给你。”
容落云低眸瞧着,顶好的玉,戒圈里雕琢着花纹,细看是一片蘅草。他却不接,淡淡地说“姑娘家才戴这些,我不喜欢。”
孟霆元问“那你喜欢什么,我都寻来给你。”
容落云回道“我不喜欢蘅草,我喜欢云纹,喜欢画着云纹的竹灯。还有燕子风筝,绣着白果树的纨扇,灵碧汤的红鲤。”
如此细致,听不出端倪是傻子,孟霆元面露灰败,青梅竹马两心知,这两心已经在暗恨之中隔了肚皮。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太傅之事,容落云必定也是怨他的。
夜这般深,一名管事的丫鬟提灯而来,停在小暖阁的门外。敲门声响起,丫鬟恭声询问“王爷,您在里头吗”
孟霆元恢复如常神色,语调持重“何事”
丫鬟说“知道王爷繁忙,王妃亲手熬了参汤,却寻不到您。”
孟霆元回道“不必费工夫,叫王妃歇下罢。”他目光息变,不禁投到容落云的身上,待丫鬟走远便说,“我成亲了。”
容落云点点头“恭喜。”
孟霆元有些生硬地说“父皇指的婚事,我无力违抗,与她也没多深的感情。”
容落云面无波澜地听着,着实不太关心,娶罗敷还是娶无盐皆为对方的私事。但他明白与相爱之人厮守是何等快活,于是安慰道“你是皇子,往后娶二三侧妃总会有喜欢的。”
一句话叫孟霆元噎住,玉戒送不出,心意道不明,要活活在这小暖阁中憋屈死。烛心轻爆,他从怀中掏出一纸信封,将玉戒丢在里头。
“此乃长安城的布防图,还有丞相府的地图,我知道你今夜为它而来。”孟霆元递上,“这下总该接了罢”
容落云接住“那我走了。”
当真无半分留恋,孟霆元伸手欲挽,只触到一截柔软的袖边,恍然的工夫容落云已经走到门口。小门轻启,冷风刹那间灌进来。
“小蘅”孟霆元叫了一声。
容落云回首“唐蘅已死,以后切勿再唤。”
孟霆元却不听“小蘅,留下来罢。”他摇晃着靠近一步,“别再回去,就留在长安,我的府中有许多门客,我安排你待在这儿。”
容落云不禁蹙眉,孟霆元急切地说“何必飞鸽传书,你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为太傅报仇”
容落云撂下一句“恕难从命。”
倏地,那门边身影消失,徒留两扇木门晃了晃。
卯时已至,城中摊贩陆续出街,集贤客栈的厨房开始预备早饭。上房里,陆准仍是四仰八叉的睡态,一只脚还压着狼崽的尾巴。
轩窗大敞着,容落云掠入,轻得无丁点动静。
落地后倚窗而立,就着月光,容落云抽出信封里的地图来看。探查丞相府需万分小心,稍有不慎惊动抟魂九蟒,他岂不是要英年早逝
毕竟,救他性命的人远在塞北,来不了的。
长安已觉秋意,塞北想必更冷,那人有无记得添衣
带走他的画像,顾得上看吗又看过几眼
容落云看着地图,想着汉子,索性地图也不看了,去行李中翻出一轴画来。轻轻展开,霍临风提剑的身姿现于眼前,瞧着栩栩如生。
这时,清晨的街上传来一嗓子“秋梨膏润肺止咳,秋梨膏”
秋天吃梨最好,容落云忆起霍临风送他的蒸梨,那是对方家乡的吃食,如今回去了,会不会每日都吃
陆准被吵醒,爬起来“二哥,几时了”
容落云回神“卯时。”他心里憋得慌,想寻个人说说话,于是坐到床边去。“老三,你瞧这画。”他还知道不好意思,“画得多好啊。”
陆准犯困“嗯好画技。”
容落云又道“主要是他生得英俊,你看这眉眼。”
陆准又犯愁“二哥,你花痴么”伸手推搡玩闹,容落云护着画,那信封飘落在床上。陆准捡起来,无信,竟掉出一枚玉戒。
“这是什么”
容落云都忘了这茬,说“老三,此行叫你破费,这枚戒指送给你罢。”
“真的”陆准财迷,赶忙套在手指上,而后又回过味儿来,“二哥,你一向不喜金玉饰物,这戒指是旁人送的”
见容落云默认,陆准又问“那你为何不要”
容落云说“既然不喜,干吗还要”
陆准机灵道“若是霍临风送的,那你要吗”
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前后不一岂非打脸容落云愣着,那小娘子用的纨扇,小儿放的风筝,他哪一样都要了。
若是玉戒指哪怕束缚般套在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