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严接住,于油纸缝隙窥见一二,里头是泛着光的金锭。
悄抬眼,见霍临风既不吭声,也不离开,正纨绔般把玩腰间玉佩。邓严了然,能说的都已说了,还有些未说的,眼下也该说了。
“将军,可知塞北又起战事”
霍临风故作惊讶“当真”
邓严道“算不得交战,蛮子挑衅罢了,只是军饷两月前便该拨去,一拖再拖,才放到朝堂上嚼了嚼。”
不给战士们发饷银,却要修建长生宫,最后哪个窟窿都要靠苛捐杂税来填补。霍临风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什么,邓严继续说“皇上亦曾动摇,只是那隐士力劝,便打消了皇上的念头。”
霍临风问“那个隐士仍在宫中”
邓严摇头“百官议论,皆以为那隐士要谋求些权势,起码也要捞一份富贵,岂料皇上好转后,他竟主动告辞了,归隐山野无人知其踪迹。”
玉佩玩得由凉变温,霍临风一把攥住,已无可问。他命人留下伺候,起身离开,大步流星地出了庭院。
杜铮小跑跟着,禀报道,张唯仁那会儿归来,在主苑小厅等候。
霍临风正想张唯仁,确切地说,是在想审问张唯仁的容落云,如何审的,审得满不满意,昨夜睡得可好,有无梦见他一星半点
霍将军可真能联想,回到主苑迈入小厅,篦一篦脑中纷乱,而后才不咸不淡地觑向对方。张唯仁是个老实的汉子,当即跪下,为办事不利而请罚。
“起来罢,不怨你。”霍临风道理分明,“以后瞧见容落云躲着走。”
噗嗤一声,杜铮立在椅后偷笑,霍临风懒得计较,他自己都想笑“容落云若是劫你,不必反抗,省得挨打;容落云若是审你,你就招;容落云若是骂我”
张唯仁道“属下必定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将军争一口气”
霍临风揉揉太阳穴“他若骂我,你就夸我,多说些我的优点,老子不差你那口气。”说罢又问,“容落云还在朝暮楼”
张唯仁说“回不凡宫了。”
霍临风摆摆手,挥退对方,闻见袖口的脂粉气。这才发觉,睡一夜从青楼归来,竟一直带着满身的姑娘味儿。
他回卧房沐浴更衣,拾掇好,又骑马出了门。
将军府门前摩肩接踵,长安的队伍进城,个把时辰便传至大街小巷,老少都来瞧瞧新鲜。霍临风甫一露面,街上立刻让出一条路来,乘风踏过,积水沾湿了马蹄铁。
他纵马驰骋,急汹汹地赶到不凡宫,达至宫门外,牵缰喊道“开门,我要见你们二宫主。”
弟子跑来“霍将军,二宫主刚走。”
霍临风问“他朝哪边去了”
弟子说“二宫主上山练功去了。”
病才刚好,昨日逛窑子,今日又上山,简直没个消停。霍临风无言得很,将宝马托给对方,只带着水囊追上山去。
街面的雨水尚未晾干,遑论山中,他的官靴沾满泥土。连跑带飞,渐渐寻到一溜脚印,半个掌,像小猫小狗留下的。
定是那人矫情,怕弄脏绫鞋,于是脚尖点地一路飞掠。
神龙无形追不上八方游,何况密树掩映,根本望不见容落云的仙踪。霍临风懒省事儿,纵身上树,寻个舒服的姿势卧好,然后清一清嗓子。
他张口喊道“容落云”
似有回声,他运气再喊“容落云”
“小容”
“小云”
“容容”
老虎惊梦,豺狼崴脚,满山鸟雀振翅离巢,霍临风一声声呼唤容落云的名字,耐心告罄之际,气沉丹田喊出“容落云的此生挚爱乃是”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色身影盘旋而至,卷起周遭落叶,携着清风露水送来一掌。霍临风伸左手相抵,右手胡乱地勾揽,于浓郁的碧绿之中将人接住。
叶子落尽,亭亭如盖的树冠逐渐不再晃动。
他受那一掌,胸膛因咳嗽而起伏,一下下蹭着对方。离得那般近,朝思暮想的距离,但他仍不知足,将手臂收得更紧一些。
容落云边挣边骂“你他娘喊什么”
霍临风喊哑嗓子“不然你哪肯现身”他倚着树干,为了安安稳稳地抱一会儿,赶忙转移对方的心思,“不开玩笑,出事了。”
容落云冷冷道“你爹被杀了”
“”霍临风心中好苦,怔忪的空当,容落云从他怀中挣脱,拽着他飞下树干。他回过神,落地后说“记得长生宫一事吗,沈舟来那次提过。”
容落云轻点头“沈大哥又找你了”
霍临风苦中生愠,身份才暴露多久,这就改口“沈大哥”了。“沈舟没找我,圣旨找我了。”他直截了当地说,“皇上命我修建长生宫。”
容落云吃惊地看来,下意识地、也是无意识地靠近一步。
霍临风详细告知,包括旨意背后的来龙去脉,无一字错漏。说罢,他道“莫与我生气,我若决心对付不凡宫,就不会急急地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