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纨绔青年受到了什么惩罚且不提,安王和太子的关系倒是亲近了起来。一次,他在东宫看见了一副画,是前朝国手的江雪图,只是本来悠远的意境被东一道西一道墨痕破坏得一干二净,安王仔细看去,若有所思地说“这印子倒有几分像是爪印。”
旁边的东宫侍从忍不住噗嗤一笑,好笑地说“您不记得了您当时画画的时候,也是说自己在画小鸡的脚,可把太子殿下气得不轻。”
当时被发现在价值千金的江雪图上作画的小皇子拿着笔,脸上还沾着墨渍,就那么理直气壮地对太子说“这画儿太空了,一点也不好看,我给它画几个小鸡。”
太子殿下微笑“鸡呢”
小皇子“鸡跑了,所以留下了脚印”
太子“”
小皇子和太子的“过节”,来源于一桩小事小皇子偷溜到御花园玩的时候,无意中毁了太子一株心爱的花,被当时颇有闲情逸致的太子拎着教训了足足一刻钟。
从那以后,太子就登上了他最讨厌的名单,和不给他吃点心的嬷嬷并列第一。这种讨厌在太子把他拎去学堂念书之后就达到了顶峰,他总觉得在太子的特意“关照”下他的课业要比别人更难,有时已经出阁读书的太子过来考较,每次总要点他的名字。
他记恨太子,就几次三番地和他作对,试图捉弄太子。除了毁过太子的画,他还试图往他的茶杯里丢虫子,在他的衣服上画鬼脸,还在大冬天就憋着一股气起床,打着服侍兄长的旗号把冰冷的小手伸进太子的被窝里
连太子都奇怪,这个弟弟怎么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样,处处捣蛋。从开始的恼怒到渐渐习惯,到最后他甚至怀着不明的心思期待这个弟弟的到来,然后看着那张明亮的脸庞因为他没有中招而失望地耷拉下来,又气哼哼地跑走。
后来眼神狡黠的小皇子再也没有来过东宫,看见太子也不再像往日那样凑过来,仿佛又憋着什么坏主意。于是那些痕迹反而成了太子的珍藏。
过去的回忆在现在看来未免幼稚,安王也有些好笑地弯了弯眼睛,映在窗外的太子眼里,却是微微一怔,眼神柔和。
时间转瞬即逝,皇帝越来越老,疑心病也越来越重。完美到没有人可以与他争锋的太子渐渐成了皇帝最主要的疑心对象,而恰在这时,太子病了。
突发的高热,让太子意识不醒了三天。安王不动声色地烧掉了下面递来的纸条,在许久的衡量后,还是冷静地下了决定。
现在并不是动手的好时候。
太子经营多年,必定还有自己的底牌
他俯身,一边漫不经心地为太子换下了额上的帕子,一边弹开指尖的灰尘。
“太子哥哥,你可要快点好起来。”他笑着低语。你和父皇不斗起来,我可真是难以插手啊。
思索着之后要做的事情,受限于身体原因,他渐渐感到困倦,倚靠在床边阖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一只手从他额上离开,动作莫名有些熟悉。
安王没有在意,因为太子终于醒了。
这之后,太子似乎更加信任他了。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挠他的计划,哪怕他的身体未必吃得消日日夜夜的筹谋,哪怕他心里对权势并没有那么真切的渴望,哪怕他承认太子的确是个好哥哥。
可是,他不相信人心,也绝不愿意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
再后来,极其惊险地,他登上了帝座,而太子,他的兄长因谋逆之罪成了阶下囚。
“为什么”昏暗的牢室内,太子盯着他,带着极端的压抑。
他笑,终于决定任性一回,于是告诉他答案“因为我并不是你的弟弟啊,太子哥哥。”
极端的寂静之后,太子笑了“你愿意对我说一句实话,我很高兴。你今天来,是来杀了我”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想必都已经死光了罢。
“不。”出乎他意料的,年轻的天子冲他微笑,笑里竟然有几分遥远回忆里的狡黠。他说“你进宫来陪我吧,太子哥哥。”
天子临终那年,也不过刚刚而立。一只骨节分明的洁白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试探他的温度。
意识朦胧之际,他突然想起,自己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那是在母妃去世之后,他得知了自己并非皇帝亲子的秘密,病得高烧不止,那时就始终有这样一双微凉的手在照顾他。
“哥哥在呢。”那人这样安慰他。
他哽咽地说“你、你才不是我哥哥”
“胡说,”那人说,“我永远是你兄长。”
尘封的记忆突然苏醒,天子微微笑起来。是否潜意识里永远记得这个承诺,所以他敢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敢把那个人拘在身边肆意妄为
“太子哥哥”他唤出了那个许久没有喊过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称呼。
“等我死了以后,你就能拿回皇位了。”天子睁开眼,对那只手的主人如是说。
这话他从前也说过,那人冷笑一声,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