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天朗气清,京都承恩侯府有了一桩喜事,他们家的世子要娶妻了。
承恩侯府是太后的娘家,这任常恩侯是长平帝的表弟,在御前当差,很得信任。他的世子成亲,虽然碍着战事没有夸张大办,却也请了诸多宾客,酒水菜肴无一不是上等的佳品。
来参加婚宴的宾客里大部分是和承恩侯府交往密切的勋贵,此外还有他们世子的朋友以及在国子监的同窗。
京中许久没有这般热闹,就连六皇子戚笙也闻声而来,讨一杯水酒。
他很有礼貌地送上礼物,又和侯府诸人一一见礼,随后被一群人拱绕着坐在了贵客席上。
不得不承认,哪怕六皇子是京都有名的纨绔,他的容貌气质却无一不美,仿佛烈焰繁花,仅仅是往那里一坐,就为这场酒宴增添了无数风采。
常恩侯夫人更是喜悦,只觉自家面子大增,不迭地吩咐人小心伺候。
待得黄昏将至,男客这边早有舞姬翩翩,随歌而舞,歌声曼妙,舞姿缱绻,哪怕不甚饮酒的客人亦觉醉人。
戚笙一手持着酒杯,杯里却是清水。
他懒洋洋地和常恩侯府二公子说着话,突然目光不易察觉地一顿,起身离席。
随从制止了二公子想要跟上去的举动,也挡住了其他无关人等窥视的目光。
下首的一桌席面上,赵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底闪过疑惑之色,又很快淡去。
他这一桌坐的都是国子监的学子,没有什么人过来,倒让他们正好自娱自乐,饮酒嬉戏。
六皇子的离席恰被他们看着眼里,有人酒喝多了,带着醉意和同伴议论道
“我还当这六皇子是什么样的惫懒人物、纨绔子弟,没想到今日一见,风姿神采,实在令人心折。”
哪怕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他也忍不住想要结交一二,若是有朝一日能把酒言欢,同坐一席,这是何等令人心曳神摇之事
不过可惜,以他们的身份,未必能入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子眼里。
“咱们倒罢了,方兄,你可是曾经与六皇子在学斋相伴数年,怎么也不去打声招呼”另一人调侃道。
赵容闻声望去,看见名为方琦的年轻人垂下眼睛,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他相貌只是清秀,一双眼睛却很清亮有神,不卑不吭的样子倒让那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举杯赔罪。
方琦和他喝了一杯,随后起身道“我去更衣,你们自便。”
赵容心念一动,坐了片刻后,趁众人忙着喝酒作诗,悄然离席出去。
也许是天生的敏锐心思,他进入承恩侯府的时候就已经把宅邸布置一一看在眼里,对于那两人可能在哪里有所猜测。
他抬步走去,一边忍不住有些自嘲大概真是醉了,他管这些闲事做什么像他这样的人,最不该有的,就是好奇心。
月夜朦胧,树影婆娑,戚笙伸手接过另一人递来的账本,随手交给了身后的侍从。
“六殿下,希望您能做到自己承诺的事,让我和我娘亲能够脱离侯府。”年轻人眉目隐忍,眼带哀求,赫然正是承恩侯府里的一位公子。
戚笙点头,真诚道“放心,我从不骗人。”
那人便跪下行了大礼,在夜色里匆匆而去。
戚笙半倚着树木,仰头望月,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戚笙没有回头,半晌后听见那人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是方琦。
“嗯。”戚笙敷衍地应了一声。
方琦低声道“我求了父亲为我谋划,即将前往沧州。特来向殿下辞行。”
“唔。”
方琦迟疑了一下,“听闻殿下有意让赵家一位公子去沧州历练,不知可有什么我能做的”
他亲自安排那人去沧州战场,自然是为了给他铺路。方琦心底莫名一阵沉闷。
戚笙侧头睨了他一眼,对这个在学斋里替自己写了无数功课、后来也依然忠心耿耿的下属摆摆手,声音里有慵懒的倦意和毫不掩饰的傲慢“若是他无能到需要别人给他让路,那还不如干脆死在那里,本殿下亲自给他立碑。”
“本殿下亲自给他立碑。”清晰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赵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窗外朦胧的天光。
这句无意中听见的话语被他反复想起,以至于在梦里仍然不忘。
明明是非常冷漠的话语,但也许因为是那个人说的,所以反倒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赵容畏惧他。
畏惧中,又有一分自惭和向往。
哪怕那个人和他相处时总是喜怒无常,但十数年来,他是和他最亲近的人。
前往沧州战场,是在不可能中博一条出路。
他可能会死。
可他突然,就觉得死亡也不是那么令人畏惧。
起码,还有人会记着他,为他立碑。
两年后。
皇族内乱早于去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