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堂是赵家主母处理庶务的地方,宽敞明亮,人来人往。
此刻,这里陷入了寂静之中。
赵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湿漉漉的,发梢顺着肩头往下滴水。
他垂着头,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脊背却挺得笔直。
赵大夫人此前已经来训过一次话,见他一声不吭,索性也懒得理会,匆匆赶去探望昏迷中的六皇子了。
她问赵容的那句话是“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容很小的时候跟赵老夫人学过泅水,赵老夫人还曾摸着他的头夸他聪明。
这件事,府里不少人知道。
但他们不知道,自从五岁那年他被人按在水里差点淹死后,再下水时,他手脚都会发抖,只能向下沉没。
但他是不是故意拽住六皇子的这一点赵容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戚笙。
在更早以前,他偷偷听见了父亲和朋友的谈话,得知了自己生母的地址。
那时,一种说不出的冲动怂恿他偷跑出府,去见见那个女子。
她会记得他,喜欢他吗
她会像赵二夫人对待赵月、赵栩那样,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庞,问他课业吗
她会愿意养他吗
哪怕吃不饱也没有关系,哪怕每天都要干最苦最累的活也没关系只要那是他的血脉亲人,只要她愿意关心他
怀着最真切的渴望,赵容偷偷跑出了赵府,在那个模糊的地址周围一个个敲门,固执地找寻了一天一夜。
后来有好心人告诉他,他找的那个女子早已经从良嫁给了南边的富商,离开了。
赵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赵府的。他只记得回去的路上,他看见一个眉目灼灼的男孩子,漫不经心地坐在一辆华贵的马车里,打量街上的行人。
那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眉眼间仿佛会发光,那种谁也不看在眼里、什么也难不倒他的光芒,近乎傲慢,又那么美丽。
那个男孩子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唇角带笑,笑容里都透出目中无人的味道。
赵月也骄纵傲慢,但跟他比起来,却像是鱼目与珍珠相较。
怀着这一眼的惊心动魄,赵容无声无息地回到赵府。他消失了这么久,也没有记得他,想起他,对赵家来说,他只是一个累赘。
于是,在下意识以为自己要死亡的瞬间,他拉住了戚笙和他一起沉沦。
也许那一刻,执念就已经种下。
另一边,戚笙打了个哈欠,望着递到眼前的苦药,深深地觉得,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换成他从前的身体,一百个赵容也别想拉动他一根手指,偏偏这个身体弱得不行还是他自己作的。
落一次水,身体的痛苦倒还在其次,关键是他落水后直接脸朝下,糊了一脸泥的滋味直接叫他想起了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魔族都是记仇的。如果不记仇,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记仇的资本。
戚笙吨吨吨地把药灌进喉咙里,然后从托盘上捡了颗蜜饯含了,忽略掉周围关切的目光,躺回去闭上眼睛装睡。
他在思考自己要怎么完成那条支线。
早在知道系统这种东西可以穿梭三千世界后,戚笙就有了想法,想要趁机掠夺其他世界之人的气运。
他查遍古籍,又亲身体验了一次,已经发现,如果不想自己的动作被发现,那么就需要隐藏在所谓的“任务”之下。
核心任务要求他打败天命之子,他就可以借机不引人注意地夺走天命之子的气运;现在支线又要求他去折磨另一个身负气运之人,无形中给了他另一个机会。
这么算起来,那小系统还是他的福星。
鼻尖骤然充盈着熟悉的暗香,沉凝,端雅,是戚衡阳。
他此前已经来过一次,那时戚笙还没有醒来;打起精神应付完赵家众人,再来看时,戚笙又已经睡着了。
戚衡阳脸上倒不见失望,他将戚笙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看着自己弟弟苍白的小脸,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赵家把罪责归咎于那个拽着戚笙一起入水的庶子,来自太子的眼线却不是吃素的,早已将赵月的小动作报了上来。
无论是高门阴私丑事,或者单纯的小女孩儿嫉妒心,都只是小事。但他们敢拖上堂堂皇子,就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等六殿下醒后,,对那两人,要打要罚,都随他。”思虑半晌,戚衡阳低声吩咐道。
要处理赵家的两个小辈,对太子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但终究是他弟弟的母家
戚衡阳叹了口气。他想起长平帝的叮嘱,再想起今日所见赵家众人,只觉得父皇有些多虑了。
赵将军垂垂老矣,赵家后辈除了赵翼之外并无出彩之辈,等赵老将军去后,赵家还有人可以为将吗
以戚衡阳的眼光,赵翼也仅仅勉强算是出色而已,忠直有余,谋略不足,若是没有机遇,很难成为统领一军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