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授九年,元月初三,往年的这个时候,陈默大都是跟家人在一起,但青州战事将起,陈默带着亲卫以及两万陈家军在初一的前一天抵达琅琊。
莒县以东一百二十里,便是海曲,再向东三十余里,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天色有些昏暗,西边不少地方下了雪,这个冬天有些冷。
紧了紧身上的衣袍,看着眼前那仿佛与天衔接的海面,心情也不禁生出一股难言的豪迈。
说起来,陈默这些年虽然南征北战,但他未去过长江,不知那滚滚长江究竟有多壮阔,生于徐州,但大海却是今生第一次见到。
来此,是为了勘察地形,也有担心曹军以水军绕击自己后方,但这并不影响第一次看到大海那种震撼。
“往日只觉得,壶关那里的瀑布已是气象万千,今日见海,方知往日所识之浅,公达,你说这世上是否真有如同逍遥游中所述之鲲鹏?”陈默站在海边,看着那波涛浩瀚的大海,忍不住感叹道。
“未曾见过,不敢言也。”荀攸笑着摇了摇头。
“以前观逍遥游,总觉得那是故人臆想,如今看这大海,或许真有那种神兽也未可知。”陈默摇头笑道:“若有一日,这天下太平了,我真想去看看这大汉疆土之外的天地。”
荀攸闻言却是笑了:“主公正当壮年,怎生此迟暮之言?”
“人生苦短呐,青州战事了结,天下将再无敌手,扫平天下又如何?两三百年后,当再有大乱。”陈默叹了口气,他自入仕起,便征战沙场,勾心斗角,这转眼间,二十年韶华流逝,当年的童子郎,已经成了如今威震天下的雄主,但于陈默而言,心中却不免生出几分厌倦,身在高处久了,那种孤寂感旁人是很难理解的。
“主公,您乃天纵奇才,胸中所学之丰,古今罕有,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千年乃至万世不朽之朝?”荀攸突然好奇道。
“难。”陈默摇了摇头,看着那浩瀚的大骇,叹息道:“或许千百年后会出现,但如今……不可能。”
懂的事情越多,有时候就越绝望,因为目光所及,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他曾在心中推算过无数种政体,但无论哪种,都难真的做到万世太平,天地之间似乎有股无形的囚笼,让天下重复不断地进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怪圈里,陈默找不到出口。
他已经翻阅所有能够找到的书籍,治世之学、救世之学、兵法策论,但却没能解决陈默心中之疑惑,反而让他疑惑更多。
“主公,攸有一问。”荀攸迟疑片刻后,询问道。
“问吧。”陈默回头,看了荀攸一眼,笑道。
“既然主公已知结局,可曾想过放手?”荀攸的问题有些大逆不道,听起来,似乎有劝陈默放手之意。
“没有。”陈默摇了摇头,看着眼前波涛汹涌的大海道:“不同的人,看到的东西不同,我看到的是苍生疾苦,哪怕我知道最终还会循环,但至少我能保他们百年太平,我相信这世上无人能比我做到更好,人生不过数十载,我既然身居此位,自然该为这天下做些什么,这人世间,苦难太多,能少一些,便少一些吧,我若不争,当今之世,何人能比我做到更好?”
“攸明白了。”荀攸点点头,微笑道:“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你这问的,也太晚了些。”陈默看了他一眼,摇头哂笑一声,随即感慨道:“这天地到底有多大?真想知道,今日观海,焉知我大汉所谓天下之中心,不是这沧海一粟?”
“在下也是有感而发,主公与古往今来君王皆不同,主公是全才,亦是智者,本不该卷入这世间争端。”荀攸笑道。
“说的我像个神仙,但我却是个俗人,我也好华服美食,也好美色,此乃人欲,知道的多,也只是让我对这天地心怀敬畏,走吧。”陈默紧了紧身上的裘衣笑道。
“可要在此设防?”荀攸问道。
“不必了,曹操过不来,我可不记得青州有水军,设些烽火台警戒即可。”陈默摇了摇头,这大海波涛汹涌,陈默询问过一些海边渔夫,便是经验丰富的老渔夫,也不敢过于深入大海,更别说大军行船了。
荀攸点点头,跟着陈默离开了这出海湾,要打仗了,既然确定这边不可能有敌军来犯,陈默的重心将放在箕屋山一带的战线之上。
不过让陈默没想到的是,他尚未抵达前线,张郃就先败了一阵。
回到莒县,听说张郃战败的消息时,陈默有些不可思议,连忙招来兵士,询问战况。
不管怎么看,以张郃制定的防御,也不可能这么快败北,张郃构筑的防线,便是陈默,面对这道防线也不敢说能够攻破,更别说这么短时间内。
“主公,是夏侯渊不知如何绕到了我军后方,突然杀出,军中根本没有准备,便被夏侯渊突袭,营中将士溃败,前线曹军趁势推进三十里,大多数坞堡都被曹军各个击破,我军主力已溃,根本来不及救援前线坞堡,如今张将军正在收束败军,重新建立防线。”张郃的副将连忙解释道。
“夏侯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