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地挨到了下午。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三点零五分,也不知道会开得怎么样。
月儿刚给一个截肢伤兵换了药,患者麻药劲一过,扑腾得厉害,药水脓血蹭了月儿一身,她安抚好他,准备去换一身干净衣服,恰在这时,槃生急匆匆跑了进来,拽着月儿便往外走。
男孩子营养一跟上,力道便大了许多。月儿感觉腕子都快被他拽脱臼了,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挣脱。
“发生什么事了”
槃生欲再度钳制住月儿,月儿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
“别问那么多了少夫人,北大营里的官兵都在待命,我们送您出天津。”
槃生话音尚未全落,月儿便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偏偏说好的不灵说坏的准灵,江雪果真出事了。
月儿强强镇定住,站稳脚步,不和槃生走“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说明白,我不能走。”
槃生长叹一口气,也知道这位少夫人的执拗“总统府扣押了少帅。”
“为什么”月儿一腔怒火平地而起,“这不是鸿门宴么”
槃生摇摇头“具体会议上的情形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东北那面杀了李博昌,大总统震怒。”
李博昌月儿惶惶之心中仅存的一点理智让她在记忆里搜刮出了“李博昌”这个人。
那位觊觎少帅夫人已久的莉莉小姐的父亲,大总统派到东北去得副督军。
用莉莉情急之下自己的话说,“我的父亲就是大总统派来监督韩家一举一动的。”
可是早不杀晚不杀,偏偏赶在儿子落在人家手里时候杀人。月儿实在想不明白大帅用意何在,难道韩江雪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么
月儿整理了一下思绪“总统府包围韩家了么”
“还没。所以我着急,赶紧来找你,趁他还没行动,先把你送出城。”
月儿摇头“先不急。总统府抓人总不至于紧紧是为了泄愤,他一定是以江雪为筹码,和东北谈判。李博昌的死,应该只是个由头。”
这一点上,槃生即便不懂,军营中的其他官兵也能猜出一二。可这与送月儿出城有什么关系呢
“到现在还没有包围韩家,说明总统府没想把事情做绝。我不能走,我得留下想办法,救江雪。”
“夫人,你们感情好我能理解,大家都能理解,可是你一个女我没有瞧不起女人的意思,可你留下来,能做什么”
槃生话不中听,但也在理。月儿如今手里就只有这么点兵,总不能带兵去劫狱啊。
“可是我如今离开了天津,又能去哪儿呢东北若不弃江雪,我在哪都是安全的。东北若弃了江雪,我还有后路可退么”
月儿说了这段话,反而平静了。此刻她的生死,韩江雪的生死,都攥在了东北韩家的手里。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别人摆布命运的时候。
月儿自以为奋进,自以为抗争,原来在权力面前,不过挥手即散的云烟。
可感慨归感慨,月儿还没傻到刀架在脖子上,还有心思顾影自怜。她如今两眼一抹黑,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赶忙吩咐槃生“你去想办法,打听一下少帅现在关在哪,到底怎么回事。该用钱便用钱,不必吝惜。”
说罢,便连脏了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坐车回了韩家。
一进门便看见了一瘸一拐下来的木旦甲和旁边搀扶的宋小冬。
韩江雪出事,宋小冬的急切之心不比月儿更轻,月儿攥了攥宋小冬的手,以示安慰。
然而指尖冰凉,根本不能传递任何慰藉。
宋小冬倒是比月儿想象中要冷静,几经风雨,宋小冬倒是看惯了沉浮“月儿,江雪的意思是如果出事,送你走。但你能留下来,我”
月儿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您这些年也有些人脉,我知道您也坐不住,不如去帮帮槃生,打听打听到底来龙去脉如何。”
宋小冬像有了主心骨一般,点头应了一声,旋即跟着槃生出了门。
木旦甲也不甘落后“月儿,你别担心,总统那老小子未必敢动真格的。估计就是为了谈判,东北肯让步,就没问题。”
这个道理月儿也懂,“可是就怕他们不肯让步。”
“韩江雪怎么说也是韩静渠亲儿子,总不能就这么弃了。当上了了天王老子,保不住儿子有什么用你放宽心。”
月儿不欲多解释,木旦甲与韩江雪的处境并不相同。他是老土司唯一的儿子,跟何况老土司也不是韩静渠。
他不了解韩静渠。
月儿奔到电话前,问佣人“这电话能打到东北么”
佣人挠挠头“是通了线路的,管家偶尔会打过去。不过时而能接通时而接不通,要看命了。”
万分之一的希望月儿也不可能放弃,经过接线员几度调试,挨过了那漫长如东北寒冬一般的等待,终于,月儿接通了帅府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