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以后位换取荆州顾家称臣,顾家也已厌倦乱世战火,人心思定,也愿言和。
顾九娘却偏不肯认命。
从前被他所辱,已是不幸,若再自甘受辱,那便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这是一场交易,她的意愿已不再重要。那么皇后是死是活,想来也不再重要。
于是她成了先后。
心高气傲的顾九娘,愿意为了大业主动联姻,却不甘被贼人摆布自己,哪怕他已是九五之尊。
她至死,都是带着傲气走的。
元羲也是在后来慢慢捋清了很多事,也明白过来为自己争取是多么重要。母亲当年若有一搏之力,何至于此。
她是奸生子,她的母亲被贼人奸污生下的她,偏偏她从小得到了母亲最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天然便站在母亲这边。
所有人都觉得她那时还小,不会记事,又在宫里养了这些年,对生母的记忆有限,可她偏偏记得母亲临死之前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不舍。记得她自己伏在母亲胸口前,哭成一团。那些血色记忆于她已十分遥远,但是那感觉铭心刻骨至今。
永嘉长公主当年为天子大计而潜伏进荆州牧府,成为府上小姐的侍女,后来在顾九娘出远门时下药散去其一身武功,叫顾九娘被天子所劫,断送了她的一生。
许多年之后,她当年帮助的兄长赐了她绞刑,起因不过是顾九娘的女儿一个不知真假的梦境。当年埋下恶因,如今结成了恶果,这一番因果,也算有始有终。
只是不知那主仆两人地下相见,该是何种情状。
元羲在排云殿做了三日法事,把个排云殿折腾的烟雾腾腾。顾祎被熏得咳嗽连连,见
了元羲道“你根本不信这些,又何必这样折腾”
面前一身素衣的少女拈了一炷香,拜了三拜,上前插入香案上的香炉里,目视着眼前的灵幡,头也不回地答道“此事既然当初借了母亲的名头,总该有始有终,做几场法事或许不是告慰她,是叫我自己心安。”
难得听到她的真心话,顾祎便忍不住劝道“收手吧,还来得及。”
元羲听了这话这才看了他一眼,轻飘飘道“都什么时候了,表哥还是这样爱说笑。”
顾祎抿了抿唇,觉得自己说了傻话。元羲主意极大,轻易是听不进去旁人的话的。
“那你今日找我,所为何事总不至于专门找我来,听我讲扫兴的话的吧”想通了之后,顾祎开门见山问道。
元羲最后看了那些灵幡一眼,转过身往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你既然知道,那就别说那些叫我扫兴的话。”
待到了如今被她当作书房的修身堂,元羲走到里间,稍后出来,手上拿着半枚令符,递给顾祎道“你的东西。落在先前那匣子里了。”
看来她终究还是打开了那个放满了儿时小玩意儿的旧木匣子。
顾祎看着这半枚令符不由反问道“你从前不是一直想要吗如今给了你,怎么又还回来了”
元羲看着他,笑了起来,道“这不过是件死物,我要来有什么用表哥的诚意我已经收到了,自然该把东西还给你。”
这是可以调动荆州军的令符,虽然只有一半。
前朝末年,各地起义不断,朝廷有心无力,便把权力下放到各州牧,允其便宜行事,可征兵自行平乱。此举不过饮鸩止渴,虽各路义军被地方镇压,但州牧执掌一州军政大权,已成一方诸侯,尾大不掉。
群雄割据,诸侯争霸,乱世的烽火一路燃起,如火如荼,再难熄灭,花花江山便就这么断送了。
那支荆州军可以说是顾家私兵,历经三代经营,只知荆州牧而不知朝廷。便是改朝换代,依旧如此。顾家称臣,荆州军却还保留着,虽然削了又削,内部亦多番整饬,但顾家对其的掌控力还在。
顾九娘的死到底叫老夫人伤了心,又因对她怀有愧疚,老夫人死后,元羲不但拿
到了顾家一半财物,还得了半枚令符,这是叫顾家无论如何都要保元羲的意思。
另外剩下的半枚便是给了顾祎。
从前元羲还小的时候,总想着要坑蒙拐骗过来,同自己手上那块组成完整的一块令牌,号令军队踏平一切叫她不喜的人和事。
稍大了她才知道,令不过是个死物,到了她手上,更是死得不能再死,只有在真正的顾家人手上,才能发挥作用。
上回顾祎奉母命给顾幼澄送书时给元羲也送来了一个木匣子,他拥有的那半枚令符便在匣中。而叫她侧目的自然是那象征军权的令符,而不是那些骗骗小孩子的小玩意儿。
说起来,这世上她争取的第一个人,是外祖母,而第二个人,便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
她终究是把母亲临终时说的话听进了心里,从那以后便知想要的一切都要自己争取。
顾祎看着她,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你不要”
元羲看着他,诚恳道“不要。”
顾祎听了也笑了起来,道“阿羲,你果真是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