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吊坠化为齑粉的那一刻, 端坐在书案前的青年身体沉沉歪倒,昏倒着趴在了书案边。
旁边香炉里的檀香燃到了尽头,掉落了最后一段香灰,砸在周遭的香灰堆中,无声无息。
就在同一时间, 旁边趴在桌上昏迷青年的眼角边, 也缓缓流下了一行清泪,仿佛在昏睡中,也知道什么正在不可挽回地离去。
玉佛寺大殿外, 一个小报童跨进了门, 熟门熟路地递给门口功德箱旁边值守的僧人“师父,这是贵寺订的报纸。”
不是周末, 来上香的游客不多,有位背着背包的外地游客就笑了, 开玩笑地问了一句“寺庙也订报纸,关心俗世新闻啊”
小报童嘻嘻一笑,顺手指着今天的东申日报“施主, 咱们玉佛寺可是有名的乐善好施, 看看, 抗洪捐赠名单里, 本市佛教协会的善款名单里,这可有明晃晃的大名呢”
那僧人和眉善目地双手合十“国事天下事, 事事关众生。”
游客肃然, 赶紧施了一个礼“师父说得是。身在红尘, 心在菩提。”
太阳很好,游客不愿意离开这安静的寺庙,就在僧人身边的长凳下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了报纸“师父,我看看解闷可好”
“当然。”
新送来的东申日报的头版头条上,除了善款名单新闻外,下方版面是一则人物报道,篇幅很长,配着一张有人沉睡在病床上的照片。
画面很清晰,背景中冰冷的医疗仪器被虚化了,正中人物的侧脸安然又俊美。
抗洪英雄长不醒,身心康复总关情。
游客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细细看着新闻,越看越是入神,长久后感慨地叹息了一声“我这些年也常游寺院,广施香火钱,可是比起人家,只算是小巫见大巫了,这是大善啊。”
小报童从后面如厕出来,随口就说了一句“好人没好报啊,这不还昏迷着吗”
游客摇摇头“小哥,不是这样说。你看这新闻一刊发出来,自然会有很多人为他祈福的。”
送报的报童不过十七八岁模样,怂了耸肩“反正我是不懂。年纪轻轻的超级富豪哎,不好好享福,干嘛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要是我有这么多钱,我天天躺在钱堆里睡大觉。”
旁边的僧人和气一笑“钱财身外之物,那位施主心有佛性,会有无数人为他祈福,必有好报的。”
中年游客起身往功德箱里放入了一百元钱,低头合十默默祈愿了几句,才道“那我也给这位先生祈福吧。”
正说着,大殿正门就飞跑进来两个年轻男人,领头的那个似乎对路径很熟,径直就绕过大殿,狂奔着往后院去了。
韩立紧紧跟着前面飞奔的封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喂喂,你去哪儿”
封睿充耳不闻,奔过角门,一口气跑进了后院,忽然顿住了身形。
安详的阳光越发炽烈,照在庭院中的多年老树上,树阴下一片静谧。
远慧大师从双目微闭的入定中睁开眼,细细端详着面前憔悴、神色悲痛的英俊男子。
“小施主,别来无恙啊。”
封睿微微一震“大师认得我吗”
远慧大师的眸光悠悠落在他因为疾奔而激烈起伏的胸前,那枚玉石吊坠已经滑了出来“令堂每隔几年就会为它重新编制系绳,前来请我开光。小施主,你有好些年未曾来过了。”
封睿怔怔望着他,终于艰难地开口“大师,我、我是来寻人,他”
“你找的人,他在。”远慧大师张口回答。
韩立在一边大吃一惊,糊里糊涂地就急问“哎我们还没开口呢,大师就知道我们找谁”
远慧大师轻轻长叹一声“是啊,那位施主一大早就来了,此刻正在里面。”
他侧过身子,枯瘦手指遥遥一点禅房的门“你们可以进去了。”
封睿呆呆地望向了那门,忽然心跳得像是要蹦出腔子,明泉明泉真的在里面
韩立不懂他的心情,惊讶万分地挠挠头,拉起他就一步冲向了门口,大力地推开了门。
阳光“哗”然洒进门内,正照耀在书案边昏昏沉睡的青年脸上,照得他面上一片金色。
那片几乎刺眼的阳光下,沉睡着的人忽然眼睫颤动了几下,在门口封睿和韩立的狂喜注视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明泉”
“班长”
两个人狂冲过去,封睿一把扶住缓缓抬头的邱明泉,他站着邱明泉坐着,两人视线不平,他立刻单膝着地,近乎虔诚地颤抖着伸出手去,捧住了邱明泉的脸。
“明泉明泉你醒了”
邱明泉坐在书案前,这样怔怔抬起头,望着满眼狂喜和急切的男人。
他清澈的眼睛仿佛养在深潭中的黑宝石,带着水色,从最深的时空梦境中惊醒。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这样痴痴地看着面前的封睿,好像想要分辨出他每一分眉眼中的表情,想要找到一点点和过去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