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城远远的声音从电话线里传来,带着杂音,夹杂着一片呼啸的风声“爸,我在指导员办公室里打电话呢没事,抢险早都结束了,现在在做善后工作,大家伙一起过年呢,所以回不去了。您叫妈妈和姐姐放心”
他的声音顿了顿,微微有点嘶哑“叫明泉哥也放心。”
韦青紧张地站起来,示意丈夫接过了电话“小城,吃的怎么样大过年的,跟着住军营习惯吗”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下,向城的声音带着欢快,却似乎有点鼻音“嗯,我们这边吃得特好饺子啊包子啊还有香肠啥的,我中午都吃撑了呢。”
韦青这才放心了点“上次你爸托战友给你带去的绒裤和护膝,记得平时穿戴上,别怕臃肿就不穿,到时候冻着。还有你姐姐给你织的围巾,也记得出入戴着。”
“嗯。妈我知道了,都穿着呢。你们也保重身体,现在在吃年夜饭吧”向城对着话筒喊,线路杂音太大,一直滋啦滋啦的。
“是的是的,我们几家人聚在一起凑个热闹。”韦青眼眶忽然湿润了,“就缺你一个了。”
邱明泉在一边默默坐着,看着身边姐姐忽然也红起来的眼眶,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白雪皑皑的边陲小镇上,孤零零的小街上没太多人,街口处一个绿色的邮政局牌匾又破又烂,可是里面却满满当当的全是排队等着打电话的人。
向城身后排队的人已经不耐烦了“喂喂,长话短说啊,这么多人可都等着呢
“妈,就说到这儿吧你们好好吃年夜饭,我就来拜个早年的”向城慌忙大声地对着话筒喊,伸出衣袖擦了擦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挂了啊,妈”
他赶紧回过身,冲着身后不耐烦的男人露出一个求恳的笑“我再打一个,马上就好,抱歉抱歉”
“搞什么啊大家都是分钟的,自觉点啊。”那人不爽地抱怨,可是看到他眉目如画笑容歉然,终于不吭声了。
向城急切地从裤兜里拿出一张小纸条,按照上面的国际长途电话号码,开始拨打。
“嘟嘟嘟嘟”盲音一遍又一遍。
他身后的人终于再次忍不住了“喂喂,占线了就算了啊,哪能一直占着位置啊”
向城焦急地听着电话里的盲音,终于忍不住问一边的工作人员“叔叔,请问国际长途为什么打不通啊是过年线路繁忙吗”
柜台里的胡子大叔翻了个白眼“咱们这小地方,没接国际线”
“向城向城,快走吧,就等你一个呢”邮局门口,四五个大男生焦急地催促起来。
“来了来了”向城匆匆放下电话交了款,转身向着门口跑去。
几个男学生都穿着厚厚的绿色军大衣,带着厚厚的棉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是邮局的门一开,外面漫天的风雪依旧刺激得所有人一缩脖子。
外面停着辆大卡车,后面的车厢里堆放着一大堆镇上采购的大白菜和成筐的土豆,几个学生嘻嘻哈哈地跳了上去,挤在后面。
披着巨大的塑料布,几个男生躲在下面,躲着外面肆虐的风雪“打完报平安的电话赶紧回去了,大过年的”
“有什么区别吗又没有年夜饭吃,就一顿白菜馅的饺子,连点肉星儿都看不见,我都快馋疯了”
“别抱怨了,指导员不早说了吗,运进来的猪肉有限,得先送给受灾的群众过年。”
“过什么年啊,明天一早还得去铲雪呢,大型机械车在路上又被塌方堵了,走路全靠腿,说话全靠吼”一个男生嘟囔着。
“妈的,下次不打电话了,我一打电话。我妈在那边就嚎啕大哭,我跟她说没危险,真危险的地方有大兵哥哥在前面顶着呢,她就是不听。”
另外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学生大大咧咧地道“就是,我妈也哭得我心烦”
“下次个屁啊我以后再也不主动要求来了,这不是想入党吗”另一个学生哭丧着脸,举起手端详,“我这手上的血泡都没断过,疼死了啊啊啊”
向城坐在大重卡的车厢最外面,大片的塑料片这挡不住所有人,他半个背脊露在外面,默默听着大家的聊天,一声不吭,红肿的手却紧紧抱着胸前和脖子上的那条银灰色围巾。
那是姐姐帮他织的。
出了小镇,道路渐渐艰难。旷野上的天色早就黑了,呼啸的风声夹着雪粒子拍打在车厢里,很多人渐渐因为寒冷而安静了,互相依偎着瑟瑟取暖。
“喂,向城,你挤进来点。”他身边的同学使劲往里挪了挪,“半只手露在外面举着塑料布,该冻僵了吧”
向城从遥远的思绪里回过神。摇头笑笑,没动窝儿“没事,手上冻疮都破了,早没感觉了。”
这是真话,冻疮在暖和的地方才会又痛又痒,现在露在风雪里,反倒僵得没知觉了。
“第一次长冻疮,难受吧俺们老家可冷了,我年年长冻疮”他身边的男生得意地挺起胸。
“我靠长冻疮很骄傲吗你那是年年都犯的老毛病,人家向城可是冻出来的,干活也太狠了”向城身边的同学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