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下巴靠在窗侧,漫不经心地看着沿途飞快略过的路灯,一盏一盏仿佛连成一条光带,那微弱却坚定的光芒静静驱散了冬夜的黑暗与寒冷。
汽车驶进庄园,临下车,赤司突然开口道“砂糖,我很抱歉,但这是最好的决定。”
我打开车门的手一愣“对你而言,这是最好的决定。”
赤司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砂糖,我们彼此都冷静一点,不要争吵,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到底在介意什么好吗”
“这段婚姻是我和父亲的交易,只要我答应,我就可以留你在身边。毕竟”
毕竟我们都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真正结婚的。
永远都无法手牵手,一同站在太阳下。
我和你的结合,叫背德,违背伦理,是一桩惊世骇俗的丑闻,是在挑战世俗的价值观。
我们会活在别人鄙夷的目光下,会永远活在指指点点中,会被偏见和指责一点一点压弯脊梁。
“小征,不如我们彼此都坦诚一点,自始至终你都无法接受的,是道德层面所带来的愧疚和负罪感。”
“你会觉得恶心吗”
“够了。”
“有的时候,看着我这张脸,你一定觉得很恶心吧。”
“我说,够了”
车厢内突然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中,我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我能够感觉到,赤司其实已经隐隐处在崩溃的边缘,这份沉重而浑浊的爱情正在日渐侵蚀他的心灵。
只要轻轻一推,我们就会万劫不复。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好奇,当赤司夫人亲眼看见她的儿子居然爱上了一位和她长相足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时,究竟会怎么想呢”
脖颈突然被紧紧勒住,我的头重重地撞在坚硬、透明的车窗玻璃上,“咚”的一声闷响,疼痛似潮水一般一层一层漫延,我几乎不能呼吸。
黑暗中,我看见赤司那双漂亮的鸳鸯色瞳孔,此时,那只橙色的眼睛亮的惊人,他紧紧地扼住我的喉咙,双眉紧皱,满脸痛苦“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我艰难地顺着他的手臂上滑,轻轻捧住了他的脸庞,后知后觉,我发现掌下有一抹湿润的痕迹
他哭了。
明明狠厉扼住我喉咙的人是你,为何会流露出这样软弱、心碎的神情呢
“让我离开吧。”
赤司颓然地松开手,下一步,却是将我拥进怀中,他抱得很紧很紧,仿佛是想要将我揉碎、继而嵌入他的骨骼中。
他在颤抖,说着我们谁都不相信的话“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好。”
我们相安无事了一段日子。
终于,京都开始下雪了,雪很大。
成年后,赤司开始接手家族事务,他变得越来越忙碌,虽然他以前也很忙,但这段时间,我总觉得他可能有意在躲着我。
大概是认为如果双方不见面,互相冷静一段时间,或许就能恢复到以前的局面吧。
我又找到了那个脏兮兮的兔子玩偶,它落了灰,仅剩的那一枚红色眼珠也不知道掉在了何处,两个眼眶空洞洞的,但这毕竟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抱着它,我赤裸着双脚,站在了那扇上锁的玻璃窗前,它只有普通厚度,看上去逃脱并非毫无可能。
只要一件尖锐的金属物件,用力砸下,我便可以逃脱这座精美的牢笼。
而窗外,是露天阳台,是洋洋洒洒的冬雪,也是一望无际、寂静而神秘的音羽山林海。
我在寻找同赤司征十郎告别的合适时机,不辞而别未免无情也无趣,但他很忙,打电话也不一定接。
这让我有些苦恼,听管家说三天后他会回来,对此,我做好了准备。
衣柜里有很多纯白色的连衣裙,上面绣着繁复、华美的花纹,完全贴合我的身形。这里面的很多衣服都是赤司征臣亲自为我置办的,他似乎很喜欢这种纯洁、不染烟火气息的颜色,他夸奖说我穿起来很好看。
坦白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赤司先生了。
赤司征臣大概也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吧,但他并不想要阻止我,他甚至是默许中带着鼓励的、隐约中推着我前进。
就像在制作蝴蝶标本,这个位高权重、神秘莫测的男人卷起了衣袖,慢条斯理地捏起一枚尾端缀着细小珍珠粒的银针,缓慢而坚定地刺穿我的胸腹。
我将成为他最自豪、最满意的收藏品,象征着他在同人性的斗争中,又一次大获全胜。
等待的日子并不会让人觉得难以忍耐。
很快,三天便到了,仍是一个阴沉的下雪天,但我很高兴。
呼啸的北风糅杂着粗糙的雪粒,无情地拍打着窗棱,玻璃上起了一层轻盈的雾,我伸出手,想要写点什么,最后留下的,却是赤司征十郎的名字。
抱歉,但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是你身上的污点,也是你不可言说的秘密,是你心中最深处那个瑰丽却不可触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