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其余的小碟子。
顾老夫人没说话,垂目盯着那只碗。玉色瓷盏,描着白色的茉莉图案,干净,素淡,不惹眼,倒像周莺这个人。分明是容色绝艳注定不凡,这些年却生生把自己演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影子。顾长琛去后,这院落越发空寂,才准她近前来,
她时时在跟前伺候着,规矩安分得没什么存在感。
目光火辣辣的,像有无数细针扎在身上,周莺不安,两手垂在袖底扣着掌心。
“你坐。”
顾老夫人指着炕桌对面,“坐下来,咱们祖孙二人说说话。”
周莺点点头,眼眶一热,喉咙里泛起淡淡的涩意。
“祖母,莺娘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
老夫人“嗳”了声垂头拿着汤匙搅了搅还冒着热气的粥,“你三叔这个人,瞧着对什么都冷漠,若是认定了什么,就热烈得劝不住。莺娘,你生得貌美,性情也讨人喜欢,你三叔对你有想头,我不吃惊。毕竟他也是个男人。”
周莺听得脸上火辣辣的,像给人扇了个巴掌。
“若没有这层关系,他要娶你,我一百个同意。我这辈子见过那么多人,像你这样叫我窝心的没几个。若与你做婆媳,也是我有福气。”
眼底漫上一层水雾,周莺强忍着。是她做错事,她没脸哭,惹得祖母这样伤心,她不知道怎么补偿才好。
“可你们是叔侄,你明知记在周家的名册上,你爹那房头下面就你一个闺女,莺娘,你虽没流着我们顾家的血,可你和我们家的亲闺女没什么区别。你若和长钧他走在一起,世人会怎么诋毁你们,你想过吗”
老夫人顿了下,强自压住心头的恼怒,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下去,“你在后宅,你可以逃避,你能躲,你可以选择不听。可长钧呢,你要让他为了你也被困在后院里吗德行有亏,那些御史台的老顽固们会怎么评价皇上会怎么想同僚们谁能瞧得起他后世史书上记下这一笔,他的名声能遗臭几百年。莺娘,你若真替他想,你怎么忍心呢”
周莺抿着唇,眼泪凝在眼底不敢落下。她曾经不敢想的。哪里敢去想,将来他们会怎样
三叔把她拥住,吻着她说要给她交代的时候,她随口应了一声,其实心底从来不敢抱有什么期待。
是这几天,她才开始思考他们的未来。
顾长钧义无反顾的将和她的关系公开了,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他是怀着怎样的决心
他一生都在官场上与人算计,他是那种行事冲动不冷静的人吗
是他自愿选择了这个结果,选择了这样去走这条路。
她可以退缩,可三叔有退路吗
朝堂上,他许是已经站得笔直面对这君王臣下,把要与她在一起的决定公开了。
她消失掉,一切就算没发生过吗
她逃掉了,安逸了,改头换面,反正没几人识得她记得她,可顾长钧呢
他刚打了一场胜仗,他这一生的璀璨,注定要在青史上留有姓名。
他去哪里躲
周莺缓缓站起身,颤着睫毛跪下去。
顾老夫人心里一沉,眼底漫过失望和怨怼。
“祖母,三叔为我豁出去了,我当然可以离开,可以不再影响他的将来。可一切已经天下皆知,旁人会如何看他人人都知道他有这样的过去,他们调侃他、奚落他、诋毁他,而他只能一个人承受祖母,原谅我做不到,他为我经风雨,我就该我就该陪着他,一块儿去面对那些雨打风吹,我怎能用道貌岸然的借口,高高在上的说句我是为他好用那不值一钱的所谓牺牲去成全我自己的心安理得”
她眼泪决了堤,伸出颤颤的指尖覆在老夫人膝头,“祖母,是我辜负了您。是我辜负了爹娘,辜负了顾家。您信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让您伤心难过。但如果您给我选,我要留在他身边。不管外头再多责难,我都要和他肩并肩的共同承受。”
“啪”
顾老夫人一掌拍在炕桌上,震得碗碟跟着跳了两跳。
她气得脸发白“周莺,我们顾家收养你,你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回报我当初,就不该同意长琛带你进门你和你那个娘,一模一样,狼心狗肺,寡廉鲜耻你你”
“母亲。”
帘栊轻响。外头,顾长钧缓步迈入进来。
他穿着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瞥一眼周莺,见她除了眼眶发红再没有旁的不妥。提起的心放下来,他走过去,俯身从地上拽起周莺,手掌覆在她手背上,牵住她冰凉的指尖。
顾老夫人被那双相握的手刺痛了,她瞪着眼转过头来“长钧,你就非要”
“母亲。”顾长钧抿了抿唇,“瞧在兄长面上,有些话,还是不说了吧”
他意有所指,顾老夫人为之顿了下。
顾长钧轻轻摩了下周莺的手“你先出去,回青萝苑等我,待会儿我去瞧你。”
他语调温和得像在哄慰一个幼童。
顾老夫人从没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