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到脚处处写着戒备。晋帝心底有些遗憾,隔着君臣关系,毕竟不能彻底的撕下颜面不要,他能做的,又有些什么
难道真能趁着顾长钧在外征战,便趁势扣住他侄女儿
这种事做起来容易,可伤了朝臣的忠心和脸面,却不大容易挽回得。
金地能做的,也唯有贪婪的,在周莺面容上寻找他渴望的那个影子。
眼角眉梢,哪怕有一分相似,也足慰他煎熬了半生的相思。
内殿,罗贵妃掩着帕子不叫自己咳出声来。她贴身女官心疼地抹了把眼睛“娘娘,皇上太过分了,这可是您的宫里,当着您的面儿啊。”
罗贵妃迅速抹去了嘴角的血迹,自嘲地笑了下,“这有什么我在意吗”
她长长的指甲扣着那染血的帕子,勾着嘴角道“入宫头一晚,他抱着我,喊得就是别人的名字,我若连这个也在意,岂不早气死了”
宫人心疼地去握她的手“娘娘,仔细又把指甲弄断了,好容易养起来的,上回的伤指还没好呢。”
罗贵妃冷笑“放心吧,为着这点事儿,不至于。”
“啪”
外头传来清脆的碎瓷声。
宫人撩帘瞧了一眼,骇得瞪大了眼睛。
晋帝握着周莺的指尖,心疼地瞧着她烫红的手背“要不要紧,朕叫人传太医”
周莺慌得忙把手抽出来,白着脸一退再退,“皇上,祖母还等着臣女”
隔着那张炕桌,晋帝才没继续追上来,压低了嗓音哄她道“你在宫里,等明儿听你三叔的信儿,不好吗今晚叫贵妃陪着你,宫里头好看的好玩的朕都叫人给你送来”
周莺咚地跪了下去“皇上,三叔生死未卜,他为国征战,险象环生,臣女答应三叔,要照顾好祖母,请皇上恕罪,臣女告退了”
几句话提醒着顾长钧是为稳固这江山才去的,是为了眼前这个真龙天子坐稳了位子才去的。他却在后宫设计逼迫他的家眷,成什么样子
周莺不待晋帝应下,咚咚扣了头就朝外走。
如果晋帝震怒,要砍了她的脑袋,她也认了。
晋帝抿了抿嘴唇,想喊住她,可想到她适才的决绝,她那个眼神似曾相识
如果强行留下她,她会如何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是
罢了,他不敢赌,不忍心赌。
留着她,留一点念想吧。
周莺跌跌撞撞地回到寿芳宫,她候在外殿,没人注意到她的紧张。摊开手掌,冰凉的汗湿的双手,指头还在打颤。
皇命难为,如果适才晋帝强令她,她该怎么办
那个红衣女人说得不错。
她这张脸,就是祸端。
周莺也曾以自己过人的美貌而自得过,而今在这种情形下,她却只觉得背脊发凉。
这些年若不是三叔护着,若不是安平侯府的名头护着,她会经历些什么
不敢想
夜色深了,上院总算安静下来。
周莺换了家常衣裳,坐在床头手里捧着绣绷子。
想给顾长钧做几双鞋袜,待从北边回来,天气许是更冷了,要多夹一层棉,针脚细细的,叫他穿得舒坦。
不知为何,过去他从不曾用过她做的针线,是来往多起来之后,他才常常把她做的针线穿在身上,周莺为此做得更卖力了。每每去送新的衣裳鞋袜给他,也能顺道见个面,多说几句话。有时他在理事,埋头在书案上写文书,她远远瞧他一个侧脸,也觉得有些安心。
她唯独没想过他会喜欢她。甚至喜欢得有些疯狂。
周莺手里还握着针线就睡着了。
耳畔听得一个凄厉的哭声,她惊得抬起眼,就看见一个面容与她有七分相似的女人,披头散发地跪坐在地上。
“他已经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他早就不在了。”
“他若是活着,怎可能眼睁睁瞧着我住在别的男人的院子里为了这孽种,我才错失了和他一同赴死的机会。别把它抱给我,我瞧见就恶心恶心透顶”
周身热起来,温度越来越高,最后四周已全是火。
周莺回过头去,见一抹鲜红颜色跳入了火海当中。
养父遮住她的眼睛,强行将她抱起。
周莺再回头去看,只见火舌已吞没了房舍。那个红衣女人,再也看不见了。
眼泪不知不觉爬了满脸,周莺睁开眼,手里还握着绣线。
那个红衣女人,她的生身母亲。留给她的,没有任何温情的回忆。
自己被嫌弃,被厌恶,就在这样的委屈里,小心翼翼地长成了今天这个胆小柔弱的姑娘。
她总是害怕别人厌恶自己,放逐自己。
好容易有那么个人,告诉她什么都不用怕,他会护着她。
可如今连这个人,也没了消息。
周莺捂住脸缓缓地蹲了下去。
时间一点一滴,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