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中还带着潮湿的水汽,皇城地面上积洼了不少水坑。
一个高大的身影脚步匆匆,被身披乌甲的侍卫簇拥着从中路的庭院走过,鹿皮皂靴踏过水坑,污水尽溅在他麒麟袍下摆。
正洒扫的宫人见到他皆纷纷跪下回避,仿佛是怵惧于来人的威严与冷酷面容,直至他身形消失在远处才敢爬起来。
肃王进宫了,刚才一瞥似面带怒意,是又跟陛下生气了吗
宫人纷纷猜想着,听到内侍高唱“肃王到。”
太监嗓音尖细而高亢,唱到一声接一声,在平静的皇城上空荡出回响。
中和殿半掩的沉重宫门被推开,肃王快步来到御前。
“陛下何意。”
他略带凌厉地望着御案后的少年皇帝,不但没有行礼,不悦的声调中还带着质问。
赵钰染批红的朱砂笔就微微停顿,好半会才撩了眼皮看来人。
眸光转动间,看到身姿笔直的肃王和往常一样气势逼人,若不是她身着龙袍,他反倒才更像是帝王。
她唇角勾了勾,丢下笔,从御案后站起身。宽袖逶逶扫过案沿,金色绣纹光华微潋,肩上五爪盘龙狞嶙,代表她一国君主的身份。
她并没有走下台阶,就那么定定站在台阶之上,与露出怒意的肃王视线相对。
肃王宋铭铮,是满朝闻之变色的骁勇大将,曾救她亲征的父皇突围,以三百兵力大败对方二千人的围攻一战成名。
那年他十四岁,父皇认他为义弟,成了八岁的她的异姓皇叔。
她父皇待他如亲弟,病重临终前托他,要他辅助她登基为皇,号令天下。
可结果呢他发现了她是女儿身,又掌了摄政大权,企图掌控她和这个天下
赵钰染打量着他忆着旧事,在他愤怒的视线中轻笑一声,语气带着狭弄“皇叔这是在生什么气,侄儿哪里不对,皇叔明说就是。”
宋铭铮听着她的笑声,眼中有寒光一闪,朝值守在殿里的内侍宫厉声喝道“都滚出去,关门”
宫人被吓得当即惶惶退下,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就被关上,殿内霎时就暗了下去。
赵钰染对他这种妄为也有了怒意。
他总是这样,总是临架于她之上去发号施令
宋铭铮将人赶走了才再定定看着她,说“陛下昨夜灌醉我,就为了换来这些陛下为了将我送离京,亲身上演一出美人计也是不容易”
他出言相讥讽,赵钰染更加不痛快了。何况什么美人计,不过就是为了打消他的警惕,靠近他,给他多端了几杯酒。
他果然是最知道怎么能让她生气,女儿身就是她致命的弱点。
她脸色沉了沉“旨意已下,肃皇叔即日离京。”
他同样神色阴沉,但似乎还在隐忍什么,淡声说“西北还不到我亲自去的程度。”
赵钰染闻言抬了下巴,居高临下地施威“所以肃皇叔这是要抗旨”
回应他的声音冰冷无比,宋铭铮双目大睁,突然就迈步上前。
他人高腿长,不过几步就冲到她跟前,她下意识是要避开,却是被猛然一手揽了腰,连下巴也被他掐住了。
“旨意”他气得眼角赤红,咬牙切齿地说,“你昨晚灌醉我,趁机发落了司礼监数人,就是为了把我丢去西北”
“你为何不直接也把我发落了”
他搂着她的腰,那纤细无骨的触感,显出她柔弱的一面。她究竟知道不知道,没了他在朝中,多少人会对她虎视眈眈
赵钰染被他掐得疼,但知道自己的那点拳脚功夫对他这大将也不会有效,只冷冷看着他,似笑非笑。
“皇叔劳苦功高,朕哪能发落皇叔,这岂不是要让在西北的将士们心寒。”
宋铭铮被她话语里的锋凌刺得手都在颤抖。
她到现在还是认为自己会篡位是吗
“我真要这天下,何必等到现在”
他语气低沉得吓人,冷厉地盯着她精致的眉眼。
一个皇帝,是女儿身,却眉如利剑,身如玉树,是姑娘家不可能有的英气。这样一个精致的人儿,自小被当为男儿储君培养,早养成了帝王该有的威仪,也正是这一股威严从未让人怀疑过她是女儿身。
是啊,一个姑娘家,哪来她这种杀伐果断的手腕,哪来她这种冷漠无情的心性
宋铭铮愤怒的睁大着眼,似乎要生吞了她,这种狂燥终于激怒了赵钰染。
她厉声吼了回去“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将我掌控在手心里,更好满足你的权欲吗”
她十五岁那年,父皇病重去世,皇兄有异心作乱。她只能手刃反兄,从残酷的亲人算计中都一步步过来。
可她淌过兄弟的血,最终却是因为女儿身被宋铭铮知晓,处处受了肘制。
反正现在是要跟宋铭铮撕破脸了,她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被迫着仰头,他面容在眼前无比清晰,看到他因为自己的话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