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趋利避害,官府抑制米价,甚至让米价低于此前的价格出售,这是在剥损他们的利益,谁也不想做这样的买卖,自然只能将米存起来。”
周修文苦笑道“我自然知晓,但如此也是毫无办法之事,值此灾年,官府若是不出面抑制米价,米价必定能抬价至之前的两三倍,如此,百姓更无粮可买。”
周修文为此已经苦恼了几日,济州知府带着州府的几个县丞为此想方设法,也不能从商人的手中获得米粮,再这样下去,饥荒的百姓成为流民,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人人都如云姑娘这般大义,才是百姓的福气。”
云莞笑了笑“周大人太抬举我了,云莞也是一介商人,此前种种,只是不忍心看同乡失所罢了,周大人若是还想让我再做些别的什么,云莞便爱莫能助。”
周修文瞧着云莞一本正经的,煞有介事的模样,沉默良久,“云姑娘真的不肯”
云莞轻叹一声“大人,即便我能从别处买到米粮,也只能图一些抢先的利,在北方的粮商尚未反应过来,当先以平价买下,可靠这些,又能支撑多久”
周修文眉头深锁,再次沉默,云莞道“我能帮大人解决一时之困,难解决长久之困,在钦差未来,朝廷的赈济尚未到达之前,也能顶上一段时间,但真正能帮助大人的,其实还是这民间百姓。”
“民间百姓”周修文皱眉看着云莞。
云莞心中暗叹一声,时人对于市场经济的认知实在浅薄,但东澜国的民间商业发展到了这样的程度,在极大层面上,其实自可内部调节,她道“治水在疏不在堵,我想,赈灾亦是,大人可听过一个故事”
“愿闻其详。”周修文正色道。
云莞缓缓道“传说某年,南方发生灾荒,米价踊贵,饥死者相望。诸州府衙为平抑粮价,皆在衢路立告赏,禁人增米价,彼时,米价虽被控制住了,但民间却无多少米粮可以出售,与现下各受灾州府的状况很是相似。当时某处知州却反其道而行之,命人贴出公告,宣布当地不抑粮价,有多余粮食之人尽管增价粜之,想卖多少价钱便卖多少价钱。如此一来,各地米商见有利可图,纷纷运米前往,很快当地的粮供应充足,米价也跌了下来。”
周修文听罢,陷入了沉思之中。
云莞不紧不慢地道“俗话说,大凡物多则贱,少则贵,不求贱而求多,如今民间并非无粮,单说江东鱼米之乡,不在受灾范围之内,江东粮食便不知有多少,如何陵阳无粮、济州无粮,不过是无利可图,粮商藏粮不售罢了。官府命令在许多时候固然能起到良好的作用,尤其是特殊时期,但是大人,如今东澜国商贸繁华,商业繁荣,经济往来十分发达,民间买卖,自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调控市场、调控物价,调控商品的买卖,它们的变化,才是顺其自然的。”
周修文本就是一个聪明之人,听了云莞一番话,便如醍醐灌顶。
他本是读书人,好断案、明治民,却对于经商之一道,实在不太明白,若是无人指点,连半吊子都算不上。
如今听了云莞的话,这些日子的苦恼,便如云破月出一般,一下子让他明朗了起来。
但他依旧有些担心“即便如此,民间米价固然能调控,却依旧是一段漫长的时间,空白还需云姑娘的帮助。”
云莞莞尔道“自然,我也希望百姓能过上好日子,重建家园。”
周修文道“若云姑娘能为官府部分米粮以缓解燃眉之急,本官能承诺,未来两年,云家名下的商铺,税收减免五之一分。”
云莞弯眸道“大人能为我行方便,我不愿意拒绝,同理,我也希望陵阳治下的百姓尽快过上好日子,敢问大人,不知在后重建之事,大人可有想法。”
周修文目前暂无章程,“按照惯例,官府放田,减免部分赋税,鼓励百姓种植,此乃必然,但具体如何,还与知州与钦差商议过后,方能实施。”
云莞晓得,一般官府治灾,大约如是,她道“我有一些想法,不知大人可愿意听听。”
周修文稍稍正色“云姑娘请说。”
不知为何,周修文天然地相信云莞能给他一些思路,甚至可能比萧韫之还要靠谱一些。
云莞道“南方多水,时值盛夏,大人不如多举办一些水上活动,引民游览。”
周修文原本便十分尊重云莞,觉得她颇有主意,此时听到这样的话,不免皱眉“饥荒之年,如何能大行乐事。”
云莞笑了笑“大人忘记我方才讲的故事了么,民间自有一双看不见的手。赠人以鱼,不如赠人以渔,不论别的,水上活动需船,船从何来,乃是百姓造出来的,造一艘大船,需多少工人,又能解决多少人的生计难题,一场游湖,万民围观,有人的地方,便有生意,便如同每一年中元节,陵阳无宵禁,为此,让多少摊贩贸易兴旺,这难道不是百姓之福盛事引万民,这万民,不仅仅是济州的、陵阳的,还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他们,皆比目下的陵阳百姓,更能也更愿意将银子拿出来,民间一旦有金银流通,便无饿死之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