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新叶的枝桠遮不住正强的阳光。
芹竹解释道“京城寸土是金,最难买一块安静地儿。周内司便挑了这片果园,宅子里人少,这园子也就随它自生自灭,果子熟了得闲就酿酒,用不了的就随它往地上掉,落叶累多了就一把火烧掉”
周内司真是有钱
筠娘子很好奇“正一品瓷内司月俸多少”
“禄米一百五十石,俸钱一百二十两白银,外加每年绫二十匹,罗一匹,绵五十两。”
筠娘子掰指头算,这么点月俸,够这么糟蹋么
粉墙黛瓦的四合小院,李子树光秃的枝桠肆意伸往天际。
筠娘子莫名的一股寒意从脚底冒出,地上的杉树叶积了一层,筠娘子皱眉道“你们不扫果园也罢了,这门口都不扫么”
芹竹嘟囔“反正周内司也看不见”
地上不但积了叶子,还有风扬起尘的沙土,土上有一道比车辙更深更宽的辙印。芹竹讪笑“这是周内司的轮椅印子,周内司有时会出来转转。”
筠娘子的眼前莫名闪出一个两手搭在轮子上,一步一步吃力向前的人影。筠娘子心一慌,额头都是汗。
外大门前面有三阶楼梯,有八寸高的门槛。筠娘子跨过门槛,走过内大门,进入庭院,举目之处的廊子还有门前都是并无二致的台阶。
此时阳光就在头顶,筠娘子莫名烦躁“周内司既然做轮椅,这一道道门槛还有台阶,连花圃外都砌了台,还有庭院作甚用卵石铺路你们这些下人,就是这般做奴才的么”
芹竹垂首道“其实周内司大半都在屋里平时也有人伺候推轮椅”
筠娘子念及周内司马车里的雀金裘和羽缎,分明周内司的身子已经娇贵到经不起一点磕碰。筠娘子冷哼“你们明知周内司经不住颠簸,就是下人推轮椅,这门槛台阶的,哪能不磕不碰”
“还有这池塘,真是该修台阶的地方偏偏不修,就是码几块石头挡挡也成罢。”筠娘子捂住了鼻子,“你们怎么也不换水都臭成这般了”
芹竹很不自在“那是给周内司熬药倒的药渣,周内司晚上也要煎药,大晚上的,大家都懒得往果园去,便直接倒池里了,这一开了先河”芹竹绞着手,“反正周内司也闻不到”
闻不到还用那么多的香料
在场的几个婢女都无动于衷的看着筠娘子。一人嘀咕道“猫哭耗子罢了,自己跟周司辅同行同车,这样一个绿帽子扣下来咱们就是伺候不周,也好过男人尊严罢,咱们只知道当家做主的是周司辅,还没进门就看不惯真是”
筠娘子一巴掌掴上了那个婢女的脸。芹竹大事化小,赶紧把婢女都遣了下去。
从正房里匆匆出来一个婢女,抱着一盆水,没长眼的撞上了筠娘子,水湿了筠娘子的褙子胸口,溅了筠娘子半脸。水从褙面滴嗒嗒的往下滚。筠娘子穿的是藕色褙子,那水就跟淬了墨一般,古怪的味道钻进筠娘子的心里,筠娘子捂住胸口,只差没吐出来。
筠娘子脸色难看“这是什么水”
“周内司刚刚净了手,”抱水的婢女浑身发抖,“是药汤药汤净的手”
芹竹一脚踹过去“真是个没用的,净个手都怕成这样”
婢女哭道“奴婢愚钝奴婢该死奴婢不敢奴婢真不敢,求芹竹姐姐让奴婢做牛做马都行”
疲惫顺着耸起的眉头而久久不散,芹竹叹息“又一个这样的”
芹竹回了神道“奴婢给娘子拿件衣裳换换。趁这日头洗了晾了,等娘子日落时回去时还能干,不然若是教有心人瞧见了,指不准怎么猜测娘子了”筠娘子也怕回去教宋老爷看见了,这便说不清楚了,便点了头。
不光是要换衣裳,还要净面,连头发都要洗。
筠娘子自然不到下人房里去洗,便让芹竹打了水在井边随便解决一下。庭院里就芹竹一人伺候。筠娘子抬头看正房的门窗关的紧紧实实。芹竹像是知她所想道“周内司的手推轮子都难,更别说开窗户了门槛没人帮助的话,周内司跨不过去。”
筠娘子除了褙子,里面穿着松石绿的窄裉袄和软烟海棠花的百褶裙,腰间束的很紧。筠娘子畏冷,所以褙子里面是必穿袄的,窄裉袄就跟贴身小袄一样,将她瘦俏俏的上身和曲线服帖出来,袖子也短袖口很窄,阳光下当初杨武娘送的红玛瑙的镯子灼灼莹光,衬得皓腕如玉。
筠娘子低头,白皙的耳朵腮帮连着曲着的脖颈,侧脸柔和。
筠娘子脸上红辣辣的,直到听到“嘣”的一声
筠娘子一个抬头,窗子开了一扇。
不用想也知道
芹竹脸色顿变,赶紧撒腿就跑进正房。
“你穿这么厚根本就动弹不得,还给你绑了手,你偏偏开窗子偷窥”
“我就是忍不住想看”
芹竹回来给筠娘子擦头发“娘子莫怪周内司想开窗透气,人一站起来就连着轮椅摔倒了”
“周内司有事么”筠娘子头疼不行,这么一个可怜的人,就是有心偷窥,她也不忍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