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热闹,赵青禾得去凑的。她拧了把热毛巾递给刑大妹擦汗,“去,怎么不去,我得亲耳听到黄家姐妹判了什么刑,看看她们什么下场。”
刑大妹接过毛巾,胡乱抹了一把脸,赞赏的看着赵青禾“这才像我们刑家人,你要是一直老实巴交的,我才看不上你嘞”
赵青禾白了她一眼“我婆婆看的上我就行,用的着你看。”
“你婆婆看上你不算啥,得我大哥看上你才重要哩。”说着话,刑大妹就翻了个白眼,今儿是公社大集,也是过年前倒数第二个大集,她一早就赶集去了,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装满了东西。
“你看看,”刑大妹神秘兮兮的从篮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瓶,“我从供销社抢的,听那个售货员说,这是上海来的货,我一看就那么几小盒,害怕有人和我抢,问都没问清,钱就掏了,你给我看看,这上头写的啥字。”
“让你去扫盲班认字你不去,这下成了个睁眼瞎,”赵青禾接过来,这是一个光洁的小白瓷瓶,顶上有个果绿色的铁盖子,瓶身中央还有一个小小的拱形凹槽,上面贴着烫金商标,“喏,这是上海女人润肤霜,擦脸的,和雪花膏蛤蜊油差不多。”
可不是她不礼貌,非得和刑大妹这么怼来怼去的说话。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性子,和不拘小节的人相处,要是太礼貌,人家觉得你见外,没把她当自己人。这农村啊,还真不兴谢谢啊对不起啊这样的客气话。
刑大妹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一脸虔诚的接过来,“还真是上海货啊,那售货员没说瞎话骗我。幸好我下手快,不然这好玩意儿哪能轮得到我买。”
公社供销社的雪花膏常年断货,往往好几个月都进不来几盒,一到货,一天内就能抢个精光。也就是这上海女人润肤霜是新货,红旗公社没人见过这个,不敢花钱买回家尝试,不然,大姑娘小媳妇们早抢疯了。
赵青禾笑道“可不是嘛,这个啊确实比雪花膏好一些,上脸比较没那么厚重。不过,你得天天抹,最好早晚都抹一次,不然没效果。”
“这怎么成,”刑大妹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能那么浪费,一盒三块五呢。”
现在这年月,两个女人节省些吃,五块钱就够吃一个月的,三块五,那可真是不老少了。
赵青禾啧啧两声,“你真不害怕大伯娘收拾你,三块五,得买几斤猪肉啊。”据她所知,一斤上好的猪肉,市价七毛五,就这么小小的一瓶润肤霜,够得上买四斤多猪肉了。
刑大妹眨眨眼睛,有些心虚“哪个姑娘家不爱美的,这个抹在脸上,我觉得比吃猪肉还开心,我娘收拾我也开心。”
行吧,赵青禾不和她抬杠了,家里那三个也赶集去了,就剩她一个在家,院里一堆活没干呢。
刑大妹走后,刑从富又来了,说的也是黄招娣的事。
“行了,姐知道了,”赵青禾拍了拍他的头,转身从厨房拿了一个早上才做的玉米面饼子,“给,把这个饼子吃了。还有啊,下次来找我,记得把头洗干净,小孩儿得爱卫生,这样才不容易生病。”
刑从富不耐烦的把头上的手拍开,转身一溜烟跑了。赵青禾站在原地,举起手左右挥了挥,这小子,每次都这熊样,跑的比兔子还快。
翌日一早,才吃了早饭,刑大妹就上门来了,说是带赵青禾去县城。
“快点啊,大丫,你再磨蹭赶不上车了。”刑大妹是个急性子,看着赵青禾摆弄头发鞋子,急了,拉着人就走。
一看赵青禾没带围巾,王改秀连忙在后头追,一边追一边喊“大妹,你慢点,跑慢点,让大丫把围巾带上,外头冷”
赵青禾无奈,“大妹啊,停一停,十点发车,现在才九点多,你着啥急,让我把围巾带上,耽误不了功夫。”
往返县城的客车,早上从公社出发,约莫十点二十左右,从大河湾经过,赵青禾和刑大妹来的早了,等了好一会子才看到一辆蓝色的客车缓缓驶进视线里。
刑大妹挥手拦了车,赵青禾跟着她上去,车上的人不少,只有最后一排还有几个位子,两人扶着座位靠椅,走到最后一排坐下,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县城。
本县的全称是平安县,没啥支柱性产业,也没有什么代表性的工厂,这是个农业县,发展很慢,加上大革命闹了近十年,人心浮动,就更难往前发展了。
县里也没什么好玩好逛的地方,来了这么长时间,赵青禾头次看到1975年的县城是什么样子的,一进城,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最高的楼有三层,样子很洋气,是西式建筑。
刑大妹见她对这楼感兴趣,指了指说道,“这个啊,是咱县供销社,解放前是洋买办开的公司,后来才改成供销社的。里头的售货员可是个顶个的牛气,要是我也能当个售货员,我娘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这个年代的售货员,端的是公家的铁饭碗,一个月的工钱或许比一些公社干事都高,还能接触到第一手的货,能买到好些不要票的东西,这样一份工作抢手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