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到很多别的影子。
谆谆教诲的老师,温柔维护的兄长。
甚至有时候,她觉着他很幼稚孩子气,而且是很需要她的。
当然,无可讳言,除了这些之外,他身上还有让她望而生畏的许多。
比如他那天不动声色地发付复州的几位大人,天威难测的,几许森寒入骨的薄凉。
如果可以选择,宋皎应该不会选太子这样的人来“喜欢”。
但他没有给过她任何选择,而是强横地不由分说地冲到她的心里,并且牢牢地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没法儿动摇的位子。
赵仪瑄没有听见她开口。
他正想回头瞧瞧宋皎在做什么,窸窸窣窣,却是她从身后探臂过来,将他拦腰抱住。
靠在他的背上,宋皎觉着踏实,她从没跟别的男人如此亲密,也只有从太子的身上,她才能感受到这种亲密。
太子怀疑她又要用美人计,他可是吃过亏的。
赵仪瑄在心里想象自己冷酷地挣脱了她的手臂。
但居然并没有付诸行动。
只听宋皎道“殿下知道,三里亭别后,我是怎么想的吗”
赵仪瑄没想到她开口说的竟是这个,心头微震“怎么”
“那时候,”宋皎声若蚊呐地“就好像天都塌了。”
赵仪瑄咬了咬唇“胡说八道,本宫才是你的天。”
宋皎不由笑了,但那笑影却又很快在她脸上隐没。
低低地,她说“老师那里,我回不去了,豫王殿下,也厌憎了我,家里更是不能回。师兄也死了。”
泪突然从眼角流了出来,将太子后背的龙纹浸湿。
宋皎吸了口气按捺住那股情绪“殿下你、又跟我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赵仪瑄心弦绷住。
宋皎道“那时候我觉着自己真是一无是处。恨不得就立刻死去算了。”
赵仪瑄垂眸,他知道自己那些话有多伤人,而宋皎当时的处境却也似四面楚歌,自己还要雪上加霜踩她一脚,实在是不该。
他说不出别的,就道“不许说什么死,以后要给本宫的好好的。也没有什么天塌,本宫不死,就一直都是你的天。”
宋皎将泪在他背上蹭了蹭“殿下不想知道我为何活过来了么”
赵仪瑄拧眉“难道是跟长侯镇的事情有关”
长侯镇上的种种,在心里极快地掠过,宋皎定了定神“不错。当时我万念俱灰,本来不想管闲事,但是我没法儿面对那些绝望的眼神,尤其是那句天下乌鸦一般黑。所以我拿了令牌,穿了官袍,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做的很好,虽然救不了死去的人,但是活着的人重新有了希望,他们会好好的活下去殿下,我做的是不是很好”
最后一句,她像是小孩子讨大人认同一样地问。
赵仪瑄无声地叹了口气,无可否认“当然。”
宋皎道“那么,岳峰这里,倘若我没到,倘若我没有为一危城左支右绌,倘若我没有浑身泥水狼狈不堪,这危城将会如何,永州将会如何”
赵仪瑄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原来你是想说这个,那若是换一个人任这巡按御史,那也未必不能做到。”
可太子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清楚,就算换一百个一千个人,也绝对做不到如宋皎这般出色
宋皎在岳峰所做的种种,没有人敢做也没有人能做到。
绝不会。
这毕竟是他独一无二的宋夜光。
宋皎却没有跟他顶嘴,只继续淡淡地道“当然,朝廷比我能耐的人多之又多,而且若不是殿下及时赶到,后果难以预料。我也很不敢居功自傲,我只是欣慰,岳峰无事,永州无事因为我尽了力,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是我。”
赵仪瑄默然“你差点死在这里。你知道这对本宫意味着什么吗”
宋皎道“当初殿下曾说我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宋夜光,那会儿我自觉受之有愧,觉着是殿下错爱了,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殿下,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夜光做的很好。”
“够了,”太子的心里突然有一点酸“你根本不用做那些,也依旧是本宫心头的人。谁许你拼了命去做那些了”
宋皎道“朝中不缺我这样的官员,但夜光所做的事情,是别人做不到的,请殿下给我这个机会,我不想在这里停下来。”
她知道天底下必然还有很多像是长侯镇王氏父子饱受冤屈欺压绝望悲愤的眼神,有许多像是孟州府那些被欺凌至死的鲜活的女孩子遭受不公之命运,以及几乎毁在风雨飘摇跟阴谋诡计之中的岳峰和永州的千万百姓,必然还有。
她当然做不了更多、更大的事情,但她至少可以尽自己的力,做这些她能做到的。
“我喜欢太子殿下,我也喜欢我所做的事。”宋皎把赵仪瑄抱紧了些“殿下,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夜光不管走在哪里,都走不出太子的视线,我做的每一件事,也都跟殿下您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