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逃跑、被追杀、九死一生的时候他不怪他。
也不怨他。
只是那时候太冷了。
天地间总有飘不尽的雪花。
仿佛他的感官和知觉都被寒冷的坚冰冻住了一样,很长时间,顾景愿都什么也想不了。
无法思考。
对外界亦是一无所觉。
他不怪他。
真的不怪。
只是在那段黑暗的、看不见光亮的日子里,昔日所有人的身影都变得淡了许多。
他们还被顾景愿记得,但存在感又是那么薄弱。
除了
所有人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以至于后面来到了大宜,龙彦昭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皇帝。
一个曾经的关系淡到不需要刻意记得、特别相认的皇帝。
白月光之说,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场嬉闹而已。
太后不喜皇上留后,于是朝中没什么势力可以依附的皇上便说他只喜欢程启。
如此而已。
但他并不知道龙彦昭那时候竟然是那样惨。
他也不知道原来皇上还一直都记得那件事。
他不知道龙彦昭已经尽了力。
莫名的,顾景愿的眼眶有些发热。
不管过去的事情如何,至少有一个人还在真心惦记着他。
他从未想过,这个冰冷坚硬的世界里,他也能够在一个人的心里留下痕迹。
或许这便是不虚此行了吧。
“曜阳”
听见荣清的声音,顾景愿猛然回神。
荣神医不放心地看他“你今日好像特别不开心啊。”
“没有。”顾景愿轻轻地笑“今天很开心。”
“已经很久没这样开心了。”
“对了。”他又说,“明天我便启程去南部了,这几日多谢荣兄关照。”
“明日便走”荣清愣了一下。
“可是距离杨晋的忌日,还有一段时日啊”荣清望向他“你原本不是要等祭拜完杨晋之后再离开吗”
“不等了。”顾景愿摇了摇头。
他猛眨了两下眼睛,唇角轻微上扬,含蓄地笑道“他是豁达不拘小节之人,原本就不看重这些。”
顾景愿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正午,不适合祭拜了。
如若不然,他都想今日就去,今日就走。
既然已经得知龙彦昭真的将他放在心上过,那他就更加不能留在此处了。
如果说先前只是隐隐觉得皇上对他动了情,转念又联想到曾经他们之间的过往,觉得皇上纵然深情,但也不会失了理智,所以也没有多么紧急地离开此处。
那么现在既已知晓皇上的真实秉性,他才应当立即离开。
无论龙彦昭到底是否喜欢过阿启。
也无论他又是否喜欢上了顾景愿。
皇上好不容易除掉了顾源进,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未来光鲜明媚,不可限量。
而他,一个没有姓名的人,还拥有着一副空荡荡的、象征着不详的躯壳。
着实不该留在这里,再有所牵扯了。
中午的时候,荣清被村民临时请下山去看诊。
有药苗需要定时浇水,顾景愿便没有与他同去,而是独自留在山上看管药苗。
也是这个时候,院子外多了一小队人马,声势浩大。
至少对于感知敏锐的顾景愿来说,已经足够引人注意了。
顾景愿站起身。
鲜红的衣袍在猎猎的山风中飘荡,他看见了对面的程阴灼。
鼎盛的阳光里,一笑起来便能与日月争辉的程阴灼对他挑起唇角“好多年没见了,二哥。”
程阴灼受的伤不重,这几日也早好了。
只是大宜皇帝一直拖延不肯发兵,让他感到十分烦躁,也有些不安。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走这一遭。
程阴灼走进了院子里,动作自然地坐在顾景愿身旁的摇椅上,“二哥的生活好生逍遥自在,真是令臣弟羡慕呢。”
顾景愿站在一旁,垂眼看他。
视线自然落在他眉骨上的那道白疤上。
程阴灼也在看他的。
对望了一阵,还是程阴灼先笑了出来。
“怎么多年没见二哥待我竟如此生分了难道你还在怪我可是当年我也不敢抵抗父亲,那天我也被吓坏了,你被关起来的时候我还向父亲求了情”
顾景愿打断他“我从来都没怪过你。”
“我就知道。”程阴灼展颜。
他笑起来的确十分明媚。
金丝笼子里生长的金贵皇子,又是降临在北戎的祥瑞,容貌更是绝世无双受人追捧。
五官都是张扬伶俐的,眉目飞扬,笑起来自然活力四射,青春阳光。
程阴灼突然抓住了顾景愿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