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先生推开虚掩的教室门,还凑在一起的学生们立即一哄而散,跑回各自的位置上坐好。
庄先生站在门口顿了顿,这才走上讲台。
他低头去看安坐在课桌后的学生们,半响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明日就要考试,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应试了。虽然还只有短短几日的时间,大先生希望你们能够一如既往的认真。”
这话的意思是,他已经同意学生们退学了。
其实不同意也不行,束脩是一年一交,年后就要交新一年的束脩,就算庄先生愿意降低束脩,这些学生的家长也不答应再把孩子送来了。
因为除了束脩外,他们还得给孩子交伙食呢。
以前,那点米面和钱在他们看来没什么,但这会儿却不同了。
今年粮食歉收,谁也不知道明年是什么光景。
秋收后之所以还让孩子们来上学,是因为一年的束脩都交了,不来实在浪费。
但每个月孩子们都要拎一小袋的米面来学堂,这对家里的负担也有些重。
但又不能不拿来,总不能别的孩子有吃的,自家孩子就饿着肚子吧
而且在大人的眼中,读书是很费力气,很费脑的,不仅在学堂里要吃干的,在家的一顿早食也得吃干的才行,不然到了学堂肚子一饿,哪里还听得进先生讲课
所以凡有孩子在学堂念书的,一天至少要给孩子吃两顿干的。
而一顿干的,化了粥或面片汤,起码够一个人一天三顿的量了。
七里村及附近的这两三个村子并不多富裕,愿意送孩子来学堂读书的多是家里富裕一些的富农。
前提还是庄先生要的束脩本就不多,家里供一个孩子一日三餐的吃干没问题。
但这一番天灾下来,各个家里的存粮都不多了。
所以学生们家长私下一商量,这才选择这时候找上门来和庄先生辞学。
庄先生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先生,自然知道他们现在的艰难,所以挽留一番,甚至表示愿意减免束脩,见他们依然坚持后便也只能同意放学生离开了。
虽然已经决定让他们辞学,但庄先生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做。
在考试过后,他将这些学生一个一个的叫到隔壁小院里单独谈话。
年纪小些的,叮嘱他们回去后要反复诵读千字文和论语,他道“这两本书中蕴含了大智慧,现在你们或许还读不懂,但以后年岁渐长,读得多了,自然有所得。”
八九岁的孩子目露茫然,庄先生顿了顿后便道“你们只要记得回去后也要每日都诵读千字文与论语就行,已经学会的字久不看也会忘记的,你们若是把已经学会的字又忘了,岂不是辜负了家中父母的期望这两年的学也白上了。”
八九岁的孩子闻言,连忙点头答应。
而对已经十二三岁的少年,庄先生谈的心就要多了,这些孩子已经跟他读了四五年的书了。
面对他们的离开,庄先生倒是不怎么惋惜,因为这几个孩子并没有想走科举的,四五年下来,他能教他们的也有限了。
他最惋惜的还是才读书不过两年,或是去年才入学的两个学生。
每一个从先生小院里出来的孩子眼睛都红红的,除了本人,没人知道先生和他们说了什么。
满宝和白善宝都有些不安。
满宝的情况有些特殊,她不知道先生是否离开,如果先生离开,她还要怎么读书
白善宝也很不安,他是一定要读书的,但如果庄先生离开,他又要去哪儿读书
最不受影响的估计是白二郎了。
他左右看了看后就跟自己要好的小伙伴们约定,以后他们也要常来找自己玩儿。
七里村的小伙伴想也不想的同意,反正就一个村,几步路的事儿。
隔壁村的也没多犹豫,跑着也是几刻钟的事,反正回家也没事做,可不就是玩儿
等把所有学生都找了一遍,庄先生便惋惜的表示今年的课程就到此结束了,大家可以收拾东西回家过年了。
众学生站起来郑重的与庄先生行礼辞别,沉默的将东西收好。
满宝等大家都走了,这才和白善宝跑过去小院找先生。
庄先生刚要烧水泡茶,看到两弟子过来,便冲俩人招了招手道“来得正好,快帮先生烧火。”
满宝跑上去,这活儿她做得很熟了,打了打火石,点燃干草便生了火儿。
白善宝一边给她递小柴,一边问庄先生,“先生,你要离开吗”
庄先生问,“怎么,你也不想读书了”
“不,我想跟着先生读书。”
庄先生就摸着胡子笑道“那不就好了你们安心跟着为师读书就行。”
满宝和白善宝同时松了一口气,又高兴起来,于是邀请道“先生,你晚上去我家吃饭吧。”
庄先生摸了摸满宝的脑袋笑道“晚上先生没空,已经应了白老爷去他那里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