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种种动机,郭攸之热情邀请洪崖师徒去黑风镖局做客。
“大恩无以为报,我们镖局就在前头七十里处,这一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又带着孩子,不如去歇息几日再做打算。”
洪崖低头跟怀中崽子对视,“咋样”
小孩儿仰头张嘴看他,“丝忽咋样”
学的还挺像。洪崖用干净的左手揉揉他的脑袋瓜子,爽快应下,“那就打扰了。”
在路上走了一个来月,小孩儿的奶膘都薄了,捏起来手感大不如前,得补补。
万万没想到郭攸之长相粗豪,实际上却是个话篓子,一路走一路说,丝毫不介意迎面吹来的西风塞他一嘴沙子,隔一会儿呸呸吐几口,然后继续唠叨。
“洪兄好身手啊,是打南边来的吗听说江南春色风景如画,果然好看么比这塞外如何那里确实有很多水么,水里有鱼么”
洪崖开始后悔答应跟他去,只觉得仿佛脑袋边上有一百只大头苍蝇嗡嗡作响,吵得他脑仁儿疼。
可他素来对单纯的傻子提不起恶意,只好苦哈哈一一回答“还行,只是途经,确实好看,各有春秋,水多,鱼也多”
郭攸之就充满惊讶地赞叹起来,又说好些兄弟没吃过大鱼和大螃蟹,若什么时候能去尝尝就好了。
洪崖“”
那你倒是去啊
他真是平生头一次见这么吵的男人
不过这群人倒是心思简单耿直,除了话多点之外,相处起来十分轻松。
洪崖得知他们这次是出来卖货的。黑风镖局地处几国交界处,四周既有戈壁草原又有雪山荒漠,颇多野兽出没,对寻常百姓而言可能是无间地狱,但对这些舞刀弄枪的汉子而言却是一条生路
他们猎取野兽,硝制兽皮,攒到一起进城贩卖,换取日常所需的粮食、盐巴等物。
这次也是因为走的次数多了才被人盯上
众人白日赶路,晚上休息,或拉着洪崖讨教功夫,或凑堆儿来逗孩子玩。
“嘿,笑了啊”
“那是冲你笑的吗分明是我”
“去你的吧,看你这张满是褶子的老脸,谁笑得出来”
一群刀口上舔血的老少光棍儿,连个婆娘都没有,更不用说娃娃了,看洪文就跟看稀罕物似的,这个上来戳一下,那个过来摸一把,玩得不亦乐乎。
洪文也不怕生,谁来了都给个笑脸,跟在人家屁股后头歪歪斜斜满地乱跑,摔倒了也不哭,自己嘿嘿傻笑着爬起来,顶着满身草屑继续跑。
原本大家都以为这是洪崖的崽子,后来一问才知道是半路上捡的,不禁肃然起敬。
洪崖给他们夸得直挠头,“难不成还眼睁睁看着他饿死冻死”
好歹也是一条命。
他见过的生死已经太多了
而等洪崖出于习惯,顺便给队伍中几个人治了伤之后,众人对他的推崇更上一层楼,简直恨不得供起来。
这可是大夫
活的大夫
会使枪的大夫
连带着洪文的地位也直线上升,好多时候直接都是骑在那些汉子脖子上赶路的。
洪崖无数次见这小东西搂着别人的脖子,两条小胖腿儿荡阿荡,摇头晃脑威风凛凛,好不得意。
“花”他叽叽喳喳地喊着,脖子下的壮汉就颠儿颠儿帮他摘花。
“蝴蝶”自有壮汉将蝴蝶奉上,还近乎讨好地问好不好看。
洪崖觉得他们昏了头,而脖子上那个小胖球俨然已有了点昏君的架势
众人先去边城卖了货物,又采购了日常所需的米面等物,满满当当塞了一大车。
郭攸之还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粗糙的拨浪鼓,举在洪文眼前逗他玩。
洪崖救了他们的命还给大家治病,偏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他们也只好将这份感激转到小孩儿身上。
更何况,这小娃娃也确实招人疼。
小孩儿眼睛亮闪闪的,一边伸手去够,一边去看洪崖,“丝忽”
洪崖失笑,“拿着吧。”
回去的路上,郭攸之带人唱起歌,很独特的调子,有点像当年洪崖在西北征战时的长曲,可又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等唱过几回之后,洪崖就听怀里的小东西竟也跟着有一声没一声地哼哼起来。
众人先是一怔,继而大笑。
洪崖单手控缰,另一只手捏着洪文的小肉手玩,又对郭攸之道“如今仗也打完了,边境到底乱,怎么不带着兄弟们往内地来过活”
他们有这一手打猎和走镖的本事,到哪里都饿不死。
郭攸之却笑而不语,问得多了只给出一句话,“洪兄见了我的兄弟们就知道了。”
几天后,洪崖果然知道了
黑风镖局里的人多是杂毛。
杂毛就是两国甚至多国百姓结合后生下的小孩,因兼具两国人的特征,却为世所不容,好些的叫他们杂毛,坏的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