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时,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那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看
就见他头发蓬乱、满脸胡茬,露出来的两只眼睛里满是血丝,眼底青黑一片
哪儿还顾得上做什么噩梦啊,根本没法儿睡
他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只直勾勾盯着往来的妇人看,口中兀自念念有词
“奶,奶在哪儿”
大战刚刚结束不久,这座一度遭受北蛮子侵扰的小城还有些敏感,很快,洪崖“反常”的举止就引发守城侍卫的注意。
当他直挺挺朝着一个抱孩子的妇人走过去时,那几个侍卫立刻一拥而上
半个时辰后,一场闹剧惊动了本地父母官。
年迈的县令眯着眼睛看看那匹打着西北大营烙印的军马,再瞅瞅从洪崖包裹中翻出来的从军腰牌,最后视线从马屁股后面放风筝似的挂着的一串尿布上划过,这才摆摆手,“误会,都是误会。”
那两个动手的侍卫也有些脸红。
他们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没想到竟然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洪崖擦擦鼻子里冒出来的血,浑不在意道“没事儿,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说到底,也是他孟浪了。
盯着人家女眷死看,确实不大好。
四五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侍卫面面相觑。
您确实是不大在意,左右我们一群人也才打中您一拳,可您一个就差点把弟兄们都送走。
真不愧是谢帅麾下西北大营出来的,果然厉害。
问明原委的老知县抄着袖子感慨道“洪将军真乃义士,老夫已经请夫人与那妇人说和去了。”
对这些征战沙场的人,他没有半点倨傲。
洪崖摆摆手,“什么将军,不过无名小卒罢了,实在当不起什么义士。”
老知县正色道“当得起当得起”
世道艰难,许多人家生了也养活不起,他一个大男人能这样用心照顾毫无关联的婴儿,可见其仁心。
又过了会儿,老知县的夫人果然亲自抱着小孩儿回来。
洪崖见他小肚皮吃得鼓鼓的,身上也换了干净衣裳,不由十分感激。
老夫人怜爱道“这是我家小孙子的衣裳来着,虽然是旧衣裳,但洗的十分干净,还望义士不要嫌弃。”
洪崖连连道谢。
这一路上小东西又拉又尿,都快把自己的衣裳嚯嚯干净了,对方此举实在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
老夫人到底心细,又道“你年纪轻轻一个男人,又没有经验,这么上路实在不便。家里别的没有,空屋子还有几间,若不嫌弃,不如留下来休整些时日,也叫这孩子喘口气。”
可怜见的,才出生几天呐。若着急赶路,就是个大人都未必经受得住,更何况一个不满月的婴孩
洪崖正愁没个抓取,听了这话也不推辞,果然应下。
他也不白吃白住,又说自己是个大夫,每日就带着孩子在县衙外那条街上为本地百姓义诊。
大战刚止,神州大地上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伤患,一时县衙附近几条街竟人满为患,好些百姓都是从外地赶来的
人一多,孩儿他娘就多,许多正奶孩子的妇人见他一个大男人手忙脚乱的,又忙着给人看病,便纷纷主动来帮忙,自家孩子吃饱了,也顺道给这红眼小孩儿吃几口。
吃百家奶、穿百家衣的小孩儿也挺乖,不饿不尿的时候不哭不闹,一个人躺在小竹篮里啃手指头玩,吧嗒吧嗒津津有味,自己和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洪崖也每天调制药水药膏给小崽儿治眼睛,等到了半个月后,他眼中血污果然尽数消除,露出来的一双大眼睛竟十分明亮,活像水银丸里点出来的两点墨汁。
众人看了都十分欢喜,原本忌讳“红眼煞神转世”的人也忘了自己前几日的躲避,有事没事过来逗弄一番。
小孩儿见风就长,连日来他吃得饱睡得足,脸上也多了肉,咬着手指哇哇乱叫时脸上已经有明显的肉窝窝了。
洪崖整天戳着玩,戳得过分了,小崽儿就咧开嘴巴哭,两只大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落,跟下雨似的,然后洪崖被一群女人嫌弃
“哪儿有你这样当爹的”
“小孩子多娇嫩的肌肤,哪里经得住你这样戳弄”
可饶是这么着,小崽儿还是最亲洪崖。
别人想抱他还不许,前脚刚被洪崖戳哭,后脚就又抽噎着朝他张开胳膊要抱抱,然后把满脸鼻子眼泪都蹭在洪崖身上。
老知县夫妇看了也觉得有趣,“这就是你们爷俩的缘分了。”
洪崖把小孩儿高高举起,甩肉饼似的抖了抖,哈哈大笑十分得意,“那是”
小孩儿也不知道害怕,踢着肉乎乎的小腿儿哇哇乱叫,口水都滴到他脸上去。
“孩子有名字了没有”老知县感激洪崖医治本地百姓,就准备替这孩子上个户籍。
洪崖想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