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这会儿才注意到洪文,“你小子不错,有你师父几分风采。”
这会儿见了人倒是想起来,之前人家给自家孙儿治病时还来过家里呢,只是
他拧起两道粗眉,视线不断在师徒二人之间游移,憋了半日才嘟囔道“歹竹出好笋”
桀骜不驯的孤狼竟能养出个乖乖巧巧的兔崽子来
何元桥就在一旁嘀咕,心道您是没见他当初跟定国公生呛的场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因要看病,何家婆媳就带着孩子往里间去了,现场只剩下四个大夫和谢家祖孙。
洪崖请镇国公坐了,自己先去洗手洗脸。
洪文巴巴儿跑过去给他倒热水,见化开的瘀血把铜盆里的水都染成淡淡的红色,他又心疼起来,“是不是特别疼啊”
洪崖没事儿人似的擦了擦鼻孔,“看着吓人,皮外伤罢了。”
洪文有点不高兴,很幽怨地瞪了镇国公几眼。
哼
洪崖哈哈大笑,搂过他的脑袋揉冬瓜似的狠摸几把,“心疼师父了吧”
洪文点头,闷闷嗯了声。
他还在襁褓之中时就跟着师父长大,十八年来几乎寸步不离,冷不丁分开将近一年,却又看着师父挨打,哪怕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也有点不是滋味。
谁知下一刻洪崖就用力掐了掐他的腮帮子,“小兔崽子,刚才谁笑得那么欢来着”
洪文“疼疼疼”
虽说都知道洪崖是洪文的师父,但因此人言行举止和寻常大夫相差甚大,何元桥和谢蕴心底深处总有那么点儿怀疑。
真能看病吗
可当洪崖洗干净手脸,重新坐回到镇国公对面,从灰布包袱里掏出自己的软药箱后,众人惊讶地发现,他整个人的气场都为之一变,只是这么坐着,就瞬间成了值得信赖的大夫。
就连他身上那股狂放不羁都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唯有沉静和从容。
洪崖仔细分辨着镇国公的脉息,发现相较二十多年前,气血俨然亏损许多,早年留下的伤痛也都发威,造成不少无法扭转的陈年旧病,不由有些感慨。
唉,大家都老了啊
镇国公的脉象十分缓和,从医理来看,应当是久别重逢带来的喜悦,但这似乎又太缓弱了些
洪崖惊讶道“您还没吃饭呐”
这是饿的
镇国公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是因为谁”
洪崖缩了缩脖子,认命地点头,“因为我因为我”
镇国公性情粗豪,并不大喜欢叫大夫,算来距离上次诊脉也有数月之久,谢蕴就主动开口问道“洪大夫,我爷爷没事吧”
洪崖嗯了声,“小毛病一堆,大毛病倒没有,只是早年沙场征战亏损气血,如今难免有些虚,冬日手脚冰冷不易暖”
谢蕴点头,“正是呢,他老人家以前从不这样的,可上了年纪之后突然开始怕冷,屋里虽然有地龙,但晚上睡觉必然要在脚底多放个汤婆子。”
镇国公不服,“老子还没老呢”
“人年轻时好歹还能硬撑,现在体力衰减,压抑不住,自然就一股脑返上来。”洪崖啧了声,“嘴硬有用吗当年就让您缓着点儿,补气血的药也该吃一吃”
镇国公直接打断,嚷得脸红脖子粗,“老子当年就缺个副手要是有人帮着操持,能累成这样”
指腹下的脉突然狂乱加速,洪崖无奈道“是是是,都是我”
又过了会儿,洪崖说“您老体内过于燥热,这食谱也该改改,别老喝酒吃肉,如今贵为国公,也该多用点菜蔬,多喝水。”
谢蕴跟着点头,“是呢,他老人家最爱吃肉,家里人劝着多吃几口清淡的就跟要打要杀似的难受。”
被孙子数落的镇国公老脸微红,嚷嚷道“那菜能填饱肚子吗人活了一辈子,到头来吃草又算怎么回事还不如让我去死”
他是打小苦过来的,后来又常年征战,必须吃大量肉、饭才能维持体力,时间一长就养成习惯,现在想改都晚了。
“人固有一死,”镇国公梗着脖子喊,喊了半天就接不下去,转头问孙子,“下面是什么来着”
他没读过书,当年还是被太祖逼着才硬着头皮认字,好歹把军情和折子中经常用到的字词学会了,一手字仍似狗爬。至于其他大部头书里的套话,那是真真儿记不得。
谢蕴失笑,“是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对”镇国公点头,“老子九死一生,熬到现在也够本了,保不齐哪天两腿一蹬就死了,临死前还要吃糠咽菜算哪门子道理”
谢蕴无奈道“爷爷,这话您十年前就开始说”
见镇国公还要胡搅蛮缠,谢蕴干脆不理他,问洪崖,“洪大夫,他怎么样”
洪崖收回手,“没什么大毛病,如无意外,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是问题,我给开个增液汤吧。”
众人就都道恭喜。
镇国公如今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且现在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