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滚滚毛茸茸的小麻雀都缩着脖子挤在厨房屋檐下,贪婪地争抢着灶台透出来的一点热气,远远望去活像一串儿毛球。
洪文和何元桥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堆雪人,约莫一寸厚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合着墙头斜下来的灰褐色的遒劲树枝,颇有几分野趣。
大家先滚了个大雪球做身子,再滚个小的放上去当脑袋,谁知何元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竟直接把那已经刻画上眉眼鼻子的雪球脑袋抱下来,举到平平面前说“来,给爹指指这头上的穴位。”
洪文“”
考核来的猝不及防
平平被吓了个踉跄,眼见着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指了几处,“这是百会穴,这是风池穴,太阳穴,印堂穴,阳白,率谷”
他断断续续指出来十来个,然后就说不动了。
何元桥不大满意,皱眉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平平急得够呛,可越着急越想不出来,最后嘴巴一瘪就哭了,“哇啊啊,这个雪人太丑了”
丑得分不清五官界限,叫他怎么认穴位啊
爹欺负人
洪文白了何元桥一眼,过来把小孩儿抱在怀中安慰,“你也忒性急,这玩意儿能分出个眼耳口鼻就不错了,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认不全穴位啊”
穴位本就精妙,许多紧挨着的在真人头上都不好区别,你弄个雪人来,这不欺负娃娃吗
亏你还是亲爹
平平一听,越发仰头蹬腿儿嚎啕大哭起来,两条胳膊死死搂住洪文的脖子,恨不得将所有鼻涕眼泪都抹到他身上去。
何元桥被说得心虚,干咳一声把脑袋放回去,又凑过去摸平平的后脑勺,“爹糊涂啦。”
平平挂着两大包眼泪,狠狠吸了吸鼻子,猛地把脸窝进洪文的颈窝,“爹讨厌”
何元桥挠了挠头,怏怏地拍了拍他的屁股蛋,“臭小子。”
平平扭了扭屁股,不回头,“臭大人”
何元桥哈哈大笑,反手提起安安抱在怀中,“好闺女,今儿咱们外头下馆子去”
太医署日日轮值,每隔半月休沐,难得今天他们家三个人都碰上休沐,憋在家里浪费了。
何青亭摆摆手,“罢了,你们自己去吧,我也懒得动弹。石板砖上才盖了雪,正是打滑的时候,我比不得你们小年轻腿脚麻利,摔一下不是好受的。”
他是江南人士,本就不大耐寒,如今有了年纪,每到雨雪天就觉关节骨骼疼痛。比起去外头遭罪,还不如窝在暖烘烘的炕头上睡大觉。
何元桥和洪文对视一眼,“那咱们去。”
又去叫那婆媳俩,奈何两人也懒怠动弹,说难得大雪,要下帖子请了马麟马院判的夫人和儿媳来,大家一起赏雪景,顺便吃酒行酒令。
洪文没正经上过学,对诗书一道不大通,闻言赞叹道“怪风雅的。”
谁知平平见娘和奶奶都不去,便也跳下地来,梗着脖子道“我不跟臭大人吃饭我也不去,哼。”
何元桥又是气又是笑,干脆直接把这小子抓起来,倒栽葱似的戳到雪堆里。
短暂的沉寂后,小院上空再次炸开平平的嚎哭,以及媳妇和长辈们举着扫帚、鸡毛掸子的追打
“作孽的畜牲,亏你也是当爹的”
“你是越活越有出息了,跟个孩子一般见识,我也把你按到雪窝里试试”
何元桥抱着闺女、拉着洪文夺门而逃,一溜烟儿冲出去两条街才敢停下。
两大一小又探头探脑往后看了看,确认没有追兵,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又对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走走走,去四海酒楼”何元桥笑着对洪文道,“吃你心心念念的红酥手。”
自打几个月前被韩德他们请过一回之后,洪文就与那里的红酥手有了深厚的感情,隔三差五就要砸吧着嘴儿念叨,宛如被迫分开的一对有情人。
不过他生性节俭,并不肯常买,也不过每月尝个鲜罢了。
“你不懂有多好吃”洪文感慨道,“那么大、那么大一只猪脚炖得稀烂,偏形态完好,里头一根大筋直接就抽出来了。那颜色红棕油亮,连冒出来的热气都是勾人的”
红酥手就是加了秘制酱料红烧的猪脚,原本猪肉低贱,是不大能出现在四海酒楼那种地方的,奈何他家主人实在擅长烹调猪肉,硬是做的色香味俱全,引得许多自诩有身份的人抓耳挠腮去吃吧,又怕掉面子;不去吃吧,真是日里梦里都牵挂。
何元桥只是大笑,安安却跟着拍起手来,也闹着要吃。
于是一行三人就往四海酒楼去了。
今儿是十一月初一,虽距离过年还有足两个月工夫,但大部分人家已经开始疯狂采购年货。
大街上天南海北的客商明显增多,各地口音混杂着鲜亮的江南绸缎、厚实的关外皮毛、肥硕的关东人参,乃至西洋的洋绸、珐琅彩器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浓缩,汇聚到这一方小小天地间,好一派热闹景象。
就连各大店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