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官(1 / 3)

谢判官自娶了娇妻后,自觉无一处不称心,公事上也倍加勤勉,期盼早日升职。至于偶然因接济妻家带来的小小不愉快,也不被他放在心上。如此青春正茂的美娇娘,岂不胜过他元配千百倍,万般皆是好。

这日公事缠身,谢判官赶着结完案子回去共度良宵,眼看只剩下最后一卷,他揉了揉的后颈,手摸到案卷,忽觉不对,一看案卷侧边有朱砂痕迹,不由皱眉。下面吏员办事也太粗疏,案卷都脏污了。

谢判官摇摇头,决定出门打井水洗把脸。

回来坐在案前,翻开案卷,只见里头竟有一张两指宽的条子,上书一行小字乞公通融此案,赠钱万贯。

谢判官陡然一惊,心脏剧跳,随即连忙展开案卷一看。

这是一桩命案,大名府一富家寡妇黄氏,招有接脚夫袁某,但黄氏亡夫族中并不认可,频频冲突,要将黄氏与接脚夫都赶出宅,收了所有家产。某日袁某被发现受重击身亡,疑为黄氏亡夫族兄蒋某所为。

此案已由军训院审问过,附有法曹检出的法条,又有验状等一应文书。案卷有些矛盾,人证悉数偏颇疑犯,然而有物证存在,证明了疑犯罪行。

谢判官自有计较,本朝判案重证佐,且物证高于人证,证人会说谎,证物却不会。例如此案,证人多是乡邻、族人,不足以为信。

谢判官呆坐案前,四周寂静,只听得到胸口心越跳越快的声音。

“当啷”一声响,把谢判官惊醒,原来是门外有人经过,掉了东西。

他心烦意乱,盯着案卷看了半晌,索性将纸条拿出来收好,暂不判此案,留待明日。

回去后谢判官仍是心不在焉,满脑子案情,命案是由军训院审理,左右军训院互相复审,而后法曹检断法条,再交到左右厅的判官、推官处。

往前,军训院经手之人多,又需复检,不好动手脚,往后,是通判、府尹,难以买通。反而到了他这里,有权命人再行勘检,又可初判。

此案中的物证是件碎花瓶,沾了血迹,从蒋某家附近挖出来,他家正少了一个花瓶。这个物证倒也不是铁证,如果是有流匪从他家偷盗出来,然后遇见袁某,为了脱身,将袁某砸死呢

流匪,如何证明有流匪这花瓶可以是一对,另一只被流匪卖到了当铺,让蒋家人找回来了,当铺伙计可以证明有个看起来就非良善之辈拿来典卖,还说另一只不小心砸碎了。

谢判官越想越入迷,只觉得其中大有可能。他判案数年,越判越明白,也越判越清楚里头的歪门邪道了。

“老爷,老爷你想什么呢”谢夫人摇了谢判官好几下,他才猛然清醒,“我在思考公事,别闹。”

谢判官对她何曾这般不耐烦,谢夫人不悦地道“都回家了还想什么公事,你听我说呀,我家弟弟想再开个脚店,你这做姐夫的,不得帮帮吗”

“开个脚店这可不是小事。”谢判官完全清醒了,“我一月俸禄才多少,开个脚店说得轻巧,你知道租赁铺子要多少吗知道从正店进酒要多少钱吗”

谢夫人扑进谢判官怀里,娇声道“这个老爷来考量不就行了。”

“考量”谢判官暗暗叹息,倘若,倘若他有一万贯不,不,那么多人经手,要是被拆穿,下场可不妙。

忧心之下,谢判官到了半夜才入睡,第二日耷拉着眼皮去衙门。

一早上有人同谢判官打招呼他也心不在焉,待坐在安全,谢判官再次翻开袁某的案卷。只见案卷内竟赫然又夹着一张纸条,而昨日那张分明已被谢判官带走了。他拿起纸条细看,上面写着类似的文字乞公通融此案,赠钱两万贯。

谢判官险些没坐稳,定了定神,又不住往外看,起身要去关门,走到一半先将手上的纸条放回去,再关了门。

两万贯,两万贯。

谢判官将纸条烧了,在室内踱步连连,盯着纸灰一咬牙,终下了决心。

“什么谢判官被降官了”徐菁愕然。

叶谦唏嘘道“不错,谪到畿县去了,家小也都带去了。听说同他妻家大闹一场,因为罚了钱,想将原来赠予妻家的财物收回来,他妻家哪里会肯,一家人粗莽得很,将谢子清给打了,多亏那时有厢兵巡查,他还嚷着告妻家。不过就算真告了,这亲戚之间,堂官多半会劝以人伦之义。”

所以,从今日起,至少一轮磨堪的功夫是见不到谢判官和他夫人了不用再看到谢夫人虽然令徐菁开心,但这么个下场还是叫她太过惊讶,“可这到底是为何啊谢判官到底犯了什么事”

“收受贿赂啊,下御史台按劾了,一下贬成小吏。唉,为官以清廉紧要,朝间,凡有贪赃枉法皆处以极刑,如今不过贬官免职,难怪”叶谦说到一半,赶紧收声,心道在房里说几句,皇城司的察子应该不知道。

“咳,反正我听闻,谢子清临走前找人诉苦,喊屈,他在御史台受审时想起不大对,那案卷编号原本不是给他的,上头还有朱砂为印记,只是当时他被钱物蒙了眼,并未想到,定然是有人故意叫他审这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