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人业务互不干涉,也互不熟悉,不知中午的席面怎么吃。
山青院这里却是大家团坐两桌,你敬我一杯,我灌你一杯,连黛玉都把烧酒沾了沾唇,又忙放下,不肯再碰一口。
今天的课是彻底上不成了。
魏丹烟三人终究不敢灌“太太”。
江洛共吃了一壶酒,有大半壶都是几位先生变着法儿敬的。
她有了五分醉,被黛玉搀扶回房。
借着酒意,她问“你父亲说,让我给你取个学名,你看好不好”
正月的风还是冷。
江洛在斗篷里拉紧了里襟,又摸手炉。
“自然好啊”林黛玉小小跳起来一下,又忙扶住太太,追问,“是真的吗父亲真这么说了”
“是真的。”
江洛一点
都不觉得冷了。
她从斗篷里伸出手,摸了摸黛玉发凉的耳垂,笑“昨夜他同我说的,等他晚上回来,你再问他。”
醉酒后的午觉,江洛睡到了日近黄昏。
林如海已经回来了,正在山青院看御匾。
“老爷说,等太太醒了,立刻去告诉呢。”山月笑回。
“那快去。”江洛披上衣服漱口,笑命。
正好,她想到该给黛玉起什么名字了。
丫头过去山青院,再把林如海、林黛玉请回来,还需要大半刻钟。
江洛且起来穿衣,不梳发髻了,只让在脑后编个辫子,比挽纂儿更松快。
山风一面给她通头发,一面从镜子里看她。
江洛“有事就直接说。”
嗐,和她们强调多久了,还是这样
但回想她做姬妾丫头的时候,面对“太太”也会时时小心,唯恐不敬,她想和黛玉一起上学,不敢直接求贾敏,还是先绕着弯问了魏丹烟
或许那时她的心情就和现在的山风一样吧。
虽然对“太太”来说,贴身服侍的“丫头”,比丈夫的“姬妾”亲近得多。
江洛按住山风的手,对她笑“说吧”
“是”山风声音有些抖,转到江洛身前,拜下说,“是是我想问太太,我能不能也和太太一起学外国话”
江洛好像回到了六年前,她“十七岁”那一年。
她跪在贾敏面前,听贾敏笑问
“老爷就快忙完了,早晚去你那。你想上学,怎么不等着问老爷,倒来问我”
这句问并不似贾敏的笑声和善,字字带着刀。
那天也她是真的害怕。
既怕虽然是魏丹烟替她开口,贾敏却还是不高兴、不喜欢,觉得她“不安分”、“心大了”,又怕贾敏本来已经倾向同意,却因她回答得不好,又不愿意了。
山风今年十六,比她那时候还小。
她不想山风经历与她同样的畏惧与不安,只想山风收获与她一样的喜悦与感动。
她笑拽山风起来,先答应她“只要你是真心想学,有什么不能的”
然后才问“别害怕,只管说为什么想学外国话”
“我、我也想能看懂外国书,听懂外国人说话”山风说得飞快,“家里还没有别人会这些,我想以后能帮上太太的忙”
说完,她一愣,一下捂住嘴
她是不是说得太太逐利了太太会不会觉得她心有钻营,不喜欢
但太太还是笑,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如水。
太太说“你有这份上进的心,很好。我也高兴你能想到这处,愿意帮我。但学一门语言不是那么容易,或许你只是看我学得好,以为不难,实际学几天就不爱了。我且请先生给你排两日的课,你先学了,才知道究竟能不能学下去。这样好不好”
“好”山风连声应,“多谢太太奴婢一定”
“别发誓”江洛笑,“你且学两日再说。还有,我话要说在前面,你们从前学认字算账我是发赏钱的,学外国话可没有了。你也不许耽误平日的差事。都能做到,我就找文先生排课。”
“我都能”山风自信十足
山月亲自去请林如海了,还没回来。
江洛便先问山月冬梨“你们要不要学”
她现在大半外语课都和雷先生上了,丁先生文先生闲下来,年前还找她说,愧领束脩。如今要添学生,两位先生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一齐送过去还省事。
山风和太太开口之前,已先问过山月三人。三人都犹豫,既怕学不好,又怕太太不喜欢,便一时没决定。
现看太太答应得痛快,她们不免更动了心。
只是太太虽然温和待下,恩典却不是无穷无尽。
是为学外国话用了这情分,还是留待来日到了年岁,或许能求一求放出去自嫁
山静还拿不定主意。
冬梨已经走过来拜下,笑道“多谢太太,我也想学”
江洛“准”
山风把冬梨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