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再侍立婚车两侧,礼炮长鸣,华章奏起,内监细长的嗓音绵绵回荡在胡同口,婚车起驾,映在一片锦旗帷帐中,徐徐前行。
那一瞬,傅娆忍不住掀开婚帘,隔着薄薄轻纱往门口望了一眼。
那个锦衣玉袍的少年,风姿卓然立在廊下,他含笑,朝她挥手,眼底是难掩的炙热与激动,也沉淀着些许岁月打磨下来的豁达与沉稳。
从这一刻起,那个将他从襁褓里带大的女子,已嫁作他人妇。
再没人在他醒来时,送一碗热乎乎的粥,再没人在他苦读歇息前,给他递来一杯安神药,更没人用她瘦弱的脊梁,替他撑起一片晴天。
苦涩与不舍占据了这个少年所有的心绪。
是真的不舍呀,随着婚车渐渐转出胡同口,一行灼热的泪迷离他的眼。
唯愿她往后平安顺遂,衣裙无尘。
傅坤笑了笑,抬手,不着痕迹拭去泪,昂然保持着他该有的姿态,含笑,目送她远去,直到所有依仗侍卫消失在转角,伴随渐行渐远的鼓乐,身后一人拍了拍他的肩,
“来,国舅爷,咱们喝酒去”
傅坤浮现完美的笑容,峻挺的长影转身,没入喧嚣里。
比起傅坤的担忧与不舍,傅娆倒是心情不错。
当年在谢襄的婚宴上,目睹贺玲风光加入侯府,心里多少有些苦涩,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一场正经的婚礼,不可能大大方方接受祝福,不曾想,他给的,是世人仰望不及的尊荣。
皇后不仅意味着权势,更重要的是,她是他的妻呀。
生同衾,死同穴,唯有嫡妻方有的待遇。
傅娆抿着嘴躲在婚车内,甜甜地笑了。
婚车先从傅家胡同,拐入正阳大街,再沿御道,一路往北,直驱皇宫。
乔氏嫁皇帝时,皇帝还不曾登基,只在登基后行了册封大典。先帝与皇太后亦是登基前已成婚,是以,傅娆是大晋第一位能享受帝后大婚典仪的皇后。
阖城欢欣鼓舞,如庆新年,沿途百姓夹道跪迎,高呼千岁,傅娆有功于国,生祠遍地,在百姓中威望极高,他们或许不懂阀门贵重,也不懂家世出身,他们只知道这位新晋皇后舍生忘死,为民造福。
婚车行至御道中段时,被五城兵马司给隔开的栅栏外,有一伙百姓捧着花儿果子,垫着脚在人群中高喊,
“皇后娘娘,我是嘉州善县的小格子,您还记得我吗您救了我们全家,我祖母听闻您要嫁给陛下,让我捎来了果子,娘娘,您一定要长命百岁”
“娘娘,您当了皇后,还会出宫吗”
不知是何人起的头,许多百姓竟是跪下哭泣,生怕这位平民皇后入了宫,便高高在上,再也不顾民间疾苦。
她虽在世家里不甚有根基,在民间威望却无人能及。
前一刻,傅娆还在为能嫁给喜欢的男人而欢喜,后一刻听到这些百姓的呼声,她拽着纱帘,久久说不出话来。
会吗
当然会的
“我会,我还会出宫,我既是一国之后,哪儿需要我,我依然奔赴你们且放心好了,我不会忘了自己的初衷”
或许是受百姓撼动,傅娆心底那抹熊熊的热血又燃烧起来。
即便深宫,即便皇帝,皆阻拦不了她悬壶济世的心。
编医书,研药方,推医政,她有一条全新的路要走。
他不会阻拦她的,她信他。
傅娆嗓音不低,柔韧中带着几分铿锵,被临近的百姓听到,紧接着一传十,十传百,众人欢呼跪拜,如涨潮般绵延不绝。
凤鸾抵达正阳门口。
皇后乃国母,也是所有内命妇和外命妇之典范。依制,每过一重门,皆有不同的外命妇前来引驾或搀扶。
从正阳门入宫城,前来扶轿的乃是杨姗姗与贺玲。
二人面潮激动,恭敬朝婚车一拜,紧接着抚两侧红绸,一路护送傅娆过大明门,往承天门迈去。
从大明门至承天门,乃百官衙署区,没有资格前去奉天殿的官吏,皆在此处跪迎。
傅娆对这一带并不陌生,她身为太医,时常在官署区流连。
只见两侧官署区的空地或夹道里,乌压压跪满了人。
婚车停在承天门的城楼下,杨姗姗二人又将手中的红绸递给礼部尚书韩夫人和吏部尚书柳夫人。
两位夫人皆穿着一品诰命大妆,抚着婚车往内城而去。
至端门,便是左都御史程夫人与五军都督府右都督的左夫人,两位是臣属中最为清贵的女眷,皆是神情端肃扶轿而行。
直到婚车抵达午门,内监高喊一声“落轿”
婚车在此停住。
程夫人与左夫人,一人打帘,一人亲自将傅娆搀出,迎面候着的是明王妃与荣宁大长公主,荣宁大长公主为皇帝姑母,乃先帝的亲姐,今年五十有四,两位德高望重的皇亲,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傅娆身上。
年轻雅重,花容月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