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新法在施行的时候问题很多,但是扪心自问,其他人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老王对朝臣意见很大,可当官不能太直来直去,吵架归吵架,吵完了还是得解决问题。
条例司的属官反对他可以调整人员,政事堂和六部反对他可以凭才学坚守阵地,可要是新法没办法为百姓谋福,他嘴皮子再利索也没用。
光吵架那叫本末倒置,朝中本末倒置的大臣少吗?
同样是吵架,老苏好歹能帮他查漏补缺,骂他也是有理有据,不像某些人天天追着他不洗澡来骂。
咋?他天天洗澡就能让大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简直有病。
里间两位吵着吵着声音就小了下去,苏轼见怪不怪,让王雱不用管里面的骂战,俩人吵吵累了自己就停了,“雱哥儿拿这个暖暖手,你景哥才种出来的新鲜玩意儿,烤着吃最好吃。来来来,继续说。”
番邦来的薯,名叫番薯,冬天扔一块到火盆里埋着,拿出来后又香又甜,就是送来的太少,还要留下种的部分,家里人多根本不够分。
王雱那儿也有苏景殊大老远寄过来的特产,知道烤红薯要怎么吃,就是现在实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二哥,我感觉我爹会给苏伯父挖坑,你注意着点儿,我怕苏伯父被气坏了要动手。”
他们三个里体格最壮的就是苏二哥,拉架这种事情非二哥莫属。
苏轼站起身来,狗狗祟祟往里间瞅了一眼,然后非常笃定的回头道,“放心,打不起来。”
他爹打架从来都是有万全准备之后再打,书房里都是珍藏的宝贝,伤着人没事伤着他的宝贝砚台不行,就算要打也不会在书房里打。
王雱跟在他后面狗狗祟祟的往里看,确定俩爹没有要打起来的架势终于松了口气。
唯一坐着的苏辙:……
你们正常点,这是在家,不是土匪窝。
苏轼和王雱打探完情况回来继续刚才的话题,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把信上的
新点子复述一遍。
青苗法的具体实施细则很简单,借贷范围仅限于乡村户以及部分坊郭户,十户一保,设甲头来管理这十户人家的借贷事宜,然后按户等来确定借款额度。
最重要的一点,官府需先收到民户的申请然后再借给他们钱。
条例司下发政令的时候尤其强调“自愿”二字,地方做的最不好的就是这“自愿”二字,从他爹收到的反馈来看,很多地方都有真正缺钱的百姓借不到钱而不缺钱的富户却被自愿借钱的情况。
苏辙点头,“的确,贫民请易纳难,若还不上钱便要甲头来代赔,甲头要承担风险必定私下加息,真正需要钱的百姓还不上钱的风险太大,所以地方官不乐意将钱借给他们,可地方官要作出政绩又必须将钱借出去,于是只能让能还上钱的富户来借。”
“我之前就说过,想变法先选人,没有足够多的能吏去地方当提举官,政策制定的再好也没用。”苏轼耸耸肩,毕竟不能指望所有官员都能和他弟一样天真单纯无私心。
苏辙抬眸,“景哥儿有解决之法?”
王雱重重点头,“有,而且我感觉可行。”
他爹坚持青苗钱有利息没错,韩相公坚持官府借钱给百姓不该收利,两个人谁都说服不了谁,不如同时进行。
就是有个问题,哪些百姓可以借不要利息的钱?这个标准要怎么定?
苏景殊只简单提了下低保的概念,大宋对所谓“鳏寡孤独贫乏不能自存者”本来就有救助,概念都差不多,大佬们一看就能看明白。
就是政策好定,实施却是个问题。
青苗钱定死的两成利都能变成薛定谔的两成,借钱不要利息的标准十有八九也得变成薛定谔的标准。
底下人敢动小心思的底气就是觉得法不责众,侥幸心理占上风,都不觉得被罚的人会是自己。
杀鸡儆猴很老套,但也是真的有用,比起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官场上还是随波逐流的普通人多。
可以随波逐流,可以不懂变通,只要能守住律法底线就都不是事儿。
苏景殊感觉他的要求已经很低了,都不指望当官的能守住道德底线,只要守住法律底线就行,可见官员群体的底线有待提高。
换句话说,思想觉悟不行。
只学文化课还不够,政治课也得跟上。
朝中文臣嘴皮子那么溜,挑出来几个培训一下给派往各地的提举官上政治课,杀鸡儆猴太残忍的话敲山震虎总行吧?
咳咳,总之就是,以登州的经验来看,在各县官员回去安排工作之前先吓唬吓唬他们,然后以雷霆手段将那些明知故犯的家伙处理掉,之后再把政策掰开揉碎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懂政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最少最少三个月都不用再担心有人搞事。
三个月后?三个月后再集合开会就是。
磨刀不误砍柴工,干活之前加道程序不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