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盯着东海翔太看,看他苍白的皮肤,山脊似高挺的鼻梁,他缺少血色的嘴唇,他瘦削的脸颊,缕缕过长的发丝被夹上脑门,架子是他犹豫之下买的,最普通的素色黑夹子,他曾经犹豫应不应该给学生送夹子,它……太亲密了,似乎在昭示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
恰恰寺真一无法控制住自己,畸形而绵延的情感在胸中流淌,像植物新芽破土而出。
[道德告诉我它是畸形的,良心阻止我诱骗年轻的学生,生物本能却催促我催促我犯下滔天的罪行。]
在静谧的,氤氲着水汽的夏日,他吻上了东海苍白的嘴唇。
。
“我会下地狱的,翔太。”
意料之外的亲吻过后,一切就失常了,我当我与寺老师躺在床上时,他会把背对他的我圈进怀里,我听见老师的心跳心“扑通、扑通、扑通”,跟我的心跳声一样。
他一遍一遍地抚摸我的头发喃喃说:“我会下地狱的。”
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没有拒绝,为什么让事态失控,我也不知道,有的时候我想,这说不定是我十四年来迟到的青春叛逆期,我把老师与我的关系看作是博纳科夫与洛丽塔,畸形的、扭曲的、互相依存的恋爱关系。
事实上,当我摆脱过去,仔细回忆事情的起末,发现从社会道德的角度来说,寺老师依旧担当无耻诈骗者、丑恶成年人的角色,他做出无辩护的姿态,在秘密法庭上承认自己的过错,而巧舌如簧的律师以此为借口要求法官减免刑期,甚至传唤当事人试图证明他没有对我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从这可以看出,寺老师的忏悔确实没有那么诚恳,而后期查阅的更多文献资料显示,他或许没办法改变自己先天的变态性、癖,却可以避免把其他人,譬如未曾收到伤害的花季少年拉入其中。
而我无疑是受害者。
[最恐怖的是,当我沐浴着身边人小心翼翼的、同情的目光,佝偻着背行走在走廊上时,我却惊讶地发现,我并不憎恨寺老师。]
[我想要被爱。]
这正是无可挽回的罪状本身。
……
板斋心,在崇明中学,她的名字代表“绝对精准”。
五点五十起床,漱口水在口腔里回荡十二下,吃饭时一口咀嚼二十次,二十五分钟的晨跑训练,十五分钟的英文朗诵,永远在上课铃响起十五分钟前踏入教室……
她活得像个机器人,就像座哒哒哒哒不停向前转的精密时钟,永不出错。
你不能说她的行为是好是坏,但对校内的其他学生甚至教员来说,拥有绝对的震撼力,人可以一天两天循规蹈矩地生活,但坚持一星期、一个月、一年,那是非人能做到的事。
我们渴求自己得不到的,憧憬自身不能够的,神明之所以是神明,是因为他们做的是人类无法做到,板斋心活得像个非人,因此学院里没有谁不臣服于她,不畏惧她。
被人问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板斋心说:“我只是活在当下。”
每一天都是新的轮转。
“那天我听人说,板斋君像一座机器。”井伏成日成日地呆在学校,就算是与他相熟的板斋心都因此感到诧异,她询问说,“你最近就没有别的事可干吗?”网传井伏有个新的画展。
“我只是在履行教师的天职。”
她终于定下了画作内容,显然,史前艺术文明并没有给她带来灵感,最后板斋说:“我要画《俄狄浦斯与斯芬克斯》。”
“象征主义?”
“大概。”
“哎呀。”井伏惊讶,“真没想到。”他还说,“你得知道,你得油画技巧不比美术学院出身的学生高多少,贸然挑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们在我脑中萦绕许久了。”板斋心努力将脑海中的画组织成语言,吐出零散且对立的词汇:“淫荡与纯洁、英勇与畏惧、正义与邪恶、人与怪物、喜剧与悲剧……”她希望老师能懂,于是与井伏四目相对,手指紧紧搅在一起,“我想要描绘出对立感。”
“很有意思的说法。”井伏走近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的?”
“我不知道。”板斋说,“你曾经告诉我,艺术是灵光一现。”
“好吧。”
井伏握住了铅笔的尾端,板斋正在用铅笔勾勒主体部分。
“就按你说得做。”他说,“让我看看,你眼里究竟有什么。”
……
“说起来。”女生小声议论,“一天没看见小石了。”
“躲在寝室里吧,要我也没脸见人。”
“刚才爱子说她昨天没有回寝室。”
“刚才才说?”
“嗯,她才想起来嘛。”
“这回丢人了呀,不仅视频传得到处都是,竟然还被麻杆羞辱了。”
“哎你说麻杆怎么那么激动。”
“谁知道,可能是对织田老师有报恩之心吧。”
“那个麻杆?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