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婉青兴冲冲的,石青色的软缎门帘一被撩起, 入目果然是她日夜记挂的夫君。
高煦微微笑着, 眸光柔和, 她却来不及有太多回应。
只因同时映入眼帘, 还有他身侧右后方的一个人。
这个人
纪婉青一瞬间失去了反应,只愣愣地看着,这人在她梦中出现过千百回, 让她睡梦中哭湿衾枕,醒来后却只余痛心伤感。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 眼前一脸激动之色的青年男子却还在。
疑惑后是惊诧,紧接着是不可置信,与此同时,狂喜已顷刻涌上心头, 纪婉青的动作比反应要快多了, 深喘了一口, 她已狂奔过去。
“哥哥”
她扑进那个熟悉而更宽广的怀抱,梦里一再徘徊的醇厚气息包围着她,她搂着他结实的腰身, 是温热的, 是真实存在而不是臆想的。
她的泪瞬间下来了,想再唤一声,喉头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是我”
纪明铮也顾不上皇太子在场, 紧紧抱着妹妹,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他此刻却泪流满面,“我回来了”
就是这般简简单单一句话,让纪婉青情绪瞬间失控,她用力抱紧对方,痛哭失声。
父母兄长一夕间离去,身伴坚强的靠山倒塌,伤心悲泣之余,她不得不立起来。
纪婉青还有一个柔弱的胞妹,两个不过堪堪十三岁的小姑娘,若慢了一瞬,若软了一瞬,不但父母遗产保不住,姐妹二人还会顷刻落入任人摆布的田地。
由一个父宠母爱爱的娇娇小姑娘,一夜间成为胞妹唯一的主心骨,这个转变极其突兀,纪婉青却必须立即适应。
这种情况持续三年,直到大婚以后才好了起来,夫妻相知相爱,日子终于甜起来了。
只是夫君的疼爱,却与父母兄长给予的终究有差别,一个是成人,有责任需要负起来;一个却是小辈,心理上没有任何压力。
获得的与失去的不一样,曾经拥有的终究是消逝了。
“哥哥大哥”
再次回到兄长怀抱,委屈、心酸、难受种种情绪如滂湃浪潮,顷刻将她淹没。
此刻的纪婉青,既不需要自立自强,也不需要步步为营,她只需如儿时一般,偎依在兄长怀里,尽情用哭声诉说自己曾经的委屈,以及此刻的喜悦。
压抑依旧的情绪一经宣泄,再难抑止,她嚎啕大哭,将曾经的憋屈伤心尽情发泄出来。
这种种情感,无人能比抱着亲妹的纪明铮更清楚,他左胸位置热涨得难受,眼眶酸涩,只闭目垂首,将下颚紧贴着怀中人发顶。
兄妹二人抱头痛哭。
良久,情绪去了一些,纪婉青终于能控制住自己,她稍稍挣扎,拉开小许距离,仰脸看着那张熟悉却更刚毅的面庞。
“哥哥真好,你真的回来了”
此刻之所以会爆发伤感,全因巨大的喜悦,经过情感猛烈爆发,兄长生还的事实已牢牢刻在心头,她来不及抹了掉脸上泪水,就露出笑脸。
“对哥哥真的回来了。”
纪明铮重新保证一遍,又道“哥哥不好,哥哥回来晚了,让我家青儿受了许多委屈。”
“没呢,我没有受委屈,只是,只是”
纪婉青心中一酸,再次泪盈羽睫,“只是爹爹阿娘已经不在了。”
“他们不知道你回来了。”
中年丧独子,还是在垂死之前,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说到此处,兄妹二人的心酸痛得厉害。
纪明铮对家人感情极深,也是一个孝子,他难受得很,只是他忍了又忍,还是低声安慰了妹妹,“他们会知道的,我回京后,立即告诉他们。”
“好”
纪婉青仰脸,不免看见纪明铮太阳穴拉下来那道伤疤,她一惊,“哥哥这伤”
她知道这伤已经好了,哥哥也活生生回来了,但想到从前有过的凶险,不禁胆战心惊。
她心弦绷紧,不禁细细睃视起兄长来。
“无事,但当初战场上受的伤,早就好透了。”
纪明铮轻描淡写,不着痕迹缩了缩左手,将那道外露的鞭痕掩在袖下。
他突然很庆幸,当初那鞭子来时,总会比他护住头脸的动作慢上一步,让他没有太多伤痕外露。
伤是伤了,磨难也确实经历过了,但现在已经好了起来,就没有必要多一个人伤感。
“这不是好了吗”
匆匆忙忙,纪婉青确实没有发现端倪,她将信将疑继续打量,兄长抬起右手给她抹泪,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纪明铮却一边分散妹妹注意力,一边往用余光往旁边扫去。
情难自抑哭了一场,此刻理智悉数回笼,他倒不在意自己丢颜面,只是顷刻醒悟,此处乃皇太子的地方,殿下还在场
他登时一惊,唯恐殿下因妹妹失态而有所责备,忙侧眼小心看去。
高煦一直安静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