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听了这话,转过身来,背着手凝望着空荡荡的长街,漫声吟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是苏轼的词蝶恋花春景,其中每段的最后两句正是千古传颂的名句,赵兴吟诵的意态悠然,仿佛那挂冠而走的经历只是一个喷嚏,完全没必要在意。
廖小小做了个福,起身轻声吟唱苏轼的另一首名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男女两人站在这街口,吟诵着苏东坡的名句,相视一笑之间,所有的不满烟消云散,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沉浸在那种洒脱的心境里。
此时,苏东坡这位不可救药的乐天派,在妻子死后、自己贬官去定州前线,依然满肚子开心。这次他召请的幕僚是李之仪,两人一边去赴任,一边还谈论着风花雪月,谈论着诗词心得。苏轼不知道,他这个一代文宗,数风流人物,竟然走投无路到这步田地整个大宋历史在丢脸
赵兴与廖小小牵着手站在长街,许久。程爽赶忙招呼万俟咏与帅范、林希进入旅店,一个旅店住不下,附近的旅店这里安排几个那里安排几个,加上民居也塞几个,不一会,所有的人住下后,林希洗漱完毕,端着茶杯继续来找赵兴。
胡姬喀丝丽正拎着一个披风给赵兴披上,看见林希走来,她用胡语向赵兴说“主人,春天里还是有点冷的,进屋里去吧,这片破败的土地有什么留恋的。”
林希走到赵兴身边站住,讪笑着说“赵大人,你突然中午就歇宿,莫非有什么打算”
赵兴心不在焉的回答“此地属于延安府,我打算去延安府见一见范经略范育,字巽之,来环庆这么久,我待在家里的日子都不多,也没有见一见这位关学大家,如今要走了,正好去拜访一下。”
林希还没有回答,一名店小二正牵着一匹马路过,他意兴阑珊的回答“都走了,上个月泾原路的谢经略走了,听说贬去了荆襄;这个月范经略走了,听说贬去了密州。我还听说环庆路上的赵安抚也要撤换这是什么世道,对西夏人打了一场胜仗,功臣们各个被贬官,朝廷大臣难道都是西夏人派来的吗”
林希苦笑了一下,他想理直气壮的驳斥那位店小二,告诉对方党派利益高于一切,只要党派有了利益,国家灭不灭亡都是小事,都是“五德”循环之一,附和儒学大道但转念一想,他一个大学士,跟一个店小二斗气,旁边还站着一个满肚子怨气的学士,闹不好,他这一辈子的名声全毁了。
所以林希装作不知道。
赵兴也只能装不知道,他牵着廖小小的手向院里走,喀丝丽紧跟在他们身后,林希身子动了一下,忽然转过一个念头,他没有动,招手叫过店小二,和蔼的问“现在新任鄜延路经略使是谁,老夫给你写一封信,你送过去,必有赏钱。”
赵兴没有注意到林希背后的小动作,他回到客栈大厅,万俟咏与帅范正对着满桌的食物等他来。赵兴慢悠悠的坐在了桌上,程爽端着酒杯过来,殷勤的说“七叔,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赵兴结果酒一饮而尽,程爽却还不肯走,他等赵兴把那杯酒喝尽,鼓足勇气说“七叔刚才吟诵天涯何处无芳草,兄弟们都齐声叫好。七叔,朝廷不公,七叔也不常劝师公不如归去,我们今日何不归去。
七叔,想我们程族也算是家财万贯,退居临下做一富家翁足矣,何必受这腌臜气。瞧七叔这两年,马不停蹄的奔波于环庆路各州县,亲手教农夫种草种树,亲披甲胄上阵杀敌,兄弟们阵亡了七个,家丁们阵亡一百多名,倭人马僮损失三成,可我们换来什么
七叔,不如归去我们回到杭州,连地方官也要看我们的眼色,何必在这烂泥堆里挣扎。”
万俟咏帅范屏住呼吸等待赵兴的回答,因为赵兴的回答也关乎他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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