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柏利仁同意受邀,下午俞毅行去拜访他前,俞毅行就认识他了。
不,应该说知道他。
大浩劫中,申城风口浪尖的受难者就那么几个,俞家占一份,柏家占一份。
俞毅行抬手抵住额头,克制自己的情绪,扔下一句,“早点睡吧。”匆匆返回卧室。
俞荣儿望着打开的房间门,走过去关上它,又回到书桌前。
能学多少是多少
明亮的灯散发光芒,却比不过书桌前孩童眼底兴奋的光。
初江小学的同学们伴随鸟的啼鸣进入校园,一年级教室,俞荣儿面色凝重翻看陈旭卓递来的作业簿。
作业簿上陈旭卓将数学题目抄写一百遍却没作答。
更奇异的是
他写的字,和她的一模一样。
俞荣儿抬眸,陈旭卓紧张又期待地站着,他在等待俞荣儿的评价。
一双眸子纯洁无瑕。
他不知道他的特别。
俞荣儿眯眼,将作业簿还给他,张嘴道“再写一遍,我看着。”
配上眼睛上的一道疤,俞荣儿像是冷静又危险的蛇。
陈旭卓张皇失措起来,磕磕绊绊道“写得不对吗”
俞荣儿点头。
陈旭卓脸上顿时失去血色,无措地望着俞荣儿。
在他心里,这是一件重大的事。
因为荣儿交代他的,要好好完成作业。
俞荣儿蹙眉,厉声道“不要总是这副模样,无论对与错,对自己负责就没什么好怕的。”
“负责”后排的项阳宏跳进教室,书包摔到桌上,嘴里重复俞荣儿的话。
“他怎么了”项阳宏瞅着陈旭卓一大早就软绵绵模样,问。
“嗯,我再写一遍,荣儿你看着我。”不待俞荣儿说话,陈旭卓笨拙转移她的注意力。
像是和项阳宏争夺俞荣儿。
项阳宏还在问“你们刚刚怎么了”一边说一边弓下身子,脚后跟互相抵触,左鞋被趿拉下来,他拿起翻转。
里面有小石子,进学校时看到蝴蝶,他一路疯追跑到池塘边,鞋里吃了石子。
小石子倒出来后,脚鲁莽地塞回去。
俞荣儿没解释,视线集中在陈旭卓手下。
抄写了数遍,陈旭卓对昨天写过的字已经熟记于心,笔尖落在纸上后字流畅踊跃。
一模一样。
俞荣儿面不改色道“今天放学回家叫干爸给你买字帖。”
“字帖”陈旭卓重复陌生的词。
“嗯,字帖,你坐姿握笔姿势不对,头正、肩平、身直、足安”俞荣儿教导着,不说废话。
最后上课铃响起时,她要求,“听老师讲课,学习,不懂的记住,下课去问老师。
“不然你没必要来学校。”
说完入座,将时间留给数学。
陈旭卓懵懂点头。
项阳宏趴在桌上玩项妈妈给他买的九连环。
他们待在一起,以各自的方式成长着。
“解不开呢”铁环纠缠在一起,惹来主人的抱怨。
“今晚你来我家,看看学生。”包金芸再次来到柏利仁家,通知。
俞荣儿上学后,她的课被安排到晚上,俞家人开车送俞荣儿过来上课。
柏利仁没出声,包金芸当他同意了。
然而当包金芸打道回府时,糟老头子阴郁道“她才六岁。”昨晚俞毅行吐露出来的。
老太太从头到尾没提及学生年纪。
“六岁怎么了,六岁不能学数学估计你胎教时就在学数学。”老太太一张嘴毫不客气。
只是脸上微许讪讪,昨儿俞毅行来看柏利仁时,她才知道,俞荣儿也就这两天接触的数学。
让柏利仁这种天才从加减乘除开始教小孩子,听上去有点暴殄天物。
但俞荣儿不算一般小孩子,指定值得
老太太这么告诉自己。
抛下一句,“晚上顺便来我家吃饭吧,有酒有菜。”说完走了。
室内里的糟老头子拿起板擦,将一面墙擦干净,将一座实验室毁掉。
沧桑的手捏着粉笔,不知道写下什么。
教九九乘法表吗
糟老头子脸沉下来。
双胞胎是傍晚的火车,俞毅行倒是可以给姐妹俩买机票,然而老师带的学生不止姐妹花俩人,未免哗众取宠。
俞毅行和马志雄皆开车,俞家一家人送行。
火车站里,何素珍不停嘱咐姐妹俩,俞毅行一言不发,外人眼里何素珍比俞毅行这个亲爸更像家长。
而俞平俞安的老师同学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俞家人。
一直以来他们估摸俞平俞安家中小富,因为两人吃穿从不含糊。
但如今这阵势
俞毅行一双眼睛似黑夜深邃,面白无须,无形散发成熟男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