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世上哪有可解之法?
掌门忍不住,慢慢红了眼眶,偏过头,咬牙哽咽道:“臭丫头,我在后山竹林里藏了许多天材地宝,全给你挖,叫上你的仙子姐姐一起……”
“怎好再管掌门的夫人叫姐姐…从前不尊敬,以后可不能了。”沈浪轻轻哼笑一声,又看向李望鱼,张了张嘴,道,“那个荷包是随意了些,却实实在在出于我手,师兄不要嫌弃。”
李望鱼怔怔然蹲下,表情一片茫然,眼里却晶莹充塞。
他惶恐般握住她的手,倏然反应过来似的,大声叫道:“不,不,你听我说,浪儿你听我说,这个荷包我不满意,你得好好的,然后给我重做一个…听见没有?这个不好,我要一个更好的……”
眼眶里蓄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颗颗滚落,比断了线的珍珠还要哀戚灵秀。
他说完就用力抿住嘴唇,试图让自己的哭声别那么没出息地外露。
沈浪忍不住想抬手拭去他的泪,却猛然惊觉自己已有家室,举止不可如此轻浮,是以指尖微缩,垂落下来。
她眸光流转,怅然若失地说道:“若说遗憾,倒还是有的。我没能救下宁师兄,连答应好的玉镯子也没能给他。”
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只通透瑰丽的细玉镯,强忍着手掌虚弱的颤意递给李望鱼,妖异苍白的面颊浮出一丝微笑。
“本想物归原主,没想到又回到我这里。我欠了宁蓉师兄的,待找到他的尸身,便替我给他吧。虽不知他要镯子何用,可路上有它相伴,总不至于太孤单。”
掌门胡子一抖,想起自己曾经在后山竹林看到过的情景,心中荡开无限的惋惜。
手握折扇的风|流少年懒洋洋躺在大石上,一手撑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埋头捉长虫的姑娘,眼中柔波荡漾……可在姑娘看过来的时候,他又只会鼻孔朝天地冷笑,不刺上两句就难受。
冤孽……都是冤孽啊!
昔日时光一去不复,眼下早已物是人非。
那惯爱摇折扇的风流少年郎在一场大战中丢了性命,而姑娘也即将玉殒香消,芳魂散去…
掌门这时想到什么,倏然开口问道:“邱师弟的魂魄……是你保住的?”
沈浪一怔,眉梢漾出笑意,“还不快谢谢我?”
掌门颤巍巍地跪下来,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苍老的声音从喉咙里冒出来,仿佛被筛网过滤成了哀恸的呜咽:“丫头,丫头,我要谢谢你,你帮我们留住了仙尊唯一的血脉…谢谢你…”
“真要谢我,就把我埋到一个山清水秀杳无人烟的地方,年年拿鸡鸭鱼肉来祭拜我,鱼要去鳞,肉要去腥,让人离远些,我不喜吃饭时有人盯着。”
越是到这种关头,她越是嬉皮笑脸起来,惨白无血色的脸颊也被带得鲜活了几分。
经脉俱断,便没有源源不断的外部力量,是以炉|鼎咒发作时就只能吸收她自身的养分。
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吸干精力,全身干瘪而死——多么恐怖的死法。
崇尚永久美貌的沈浪完全不能接受,她宁愿先一步一刀把脖子抹了,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美貌枯萎。
想了想,她道:“得了,你们赶紧走吧,我待会儿死相很惨的。”
景暮瞳孔猛缩,一把握住她的皓腕,破碎的哽咽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字一句:“你让我们走?走哪去?把你丢在这里不管吗?!”
“自然是回长陵门去。”
“不回!我非要在这守着你不可!”景暮难得冲动幼稚,执拗得像个未加冠的少年,红着眼咬牙切齿,眼泪汹涌,“你让我走,我偏不,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让你到死眼里都是我…”
他发了狠地低咒。
“…”沈浪闭上眼,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腕子,不再搭理他。
李望鱼却仿佛明白了什么,心神俱颤,一把将景暮拽起,蹙眉低声道:“师尊,我们还是先走吧…”
“滚开!”景暮拨开他的手,失魂落魄地怒喝。
“师尊!”李望鱼一个踉跄,又扎回他眼前拦住他,眼睛通红,“您就让她安安心心地走!”
气氛猛然凝滞。
片刻后,几片枯黄泛黑的树叶从枝桠上旋转飘落,其中一片孤零零挨上景暮宽阔的肩头,在湿冷的空气中微微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