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还流着血,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是爬着来到夜弦的身边。
“为什么那么傻你若是听我的话,此刻早就平安地出宫了。天高海阔,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个仗剑天涯的侠客。”
他笑起来,依然是清雅温柔,带着三分邪气。
他想起家中遭逢大难的那一日,爹死了,杀手来了,他拉着娘,叫娘和他一块儿跑。
娘却不肯,她引开了杀手,给了他逃生的机会。娘说“他已经死了啊,我就算活下来,也不过是煎熬罢了。”
若是这世上,没了自己钟爱的那个人,活着,也是受苦。他想用自己的命,换她好好地活下来,若是不能,大不了黄泉路上,他们携手而行。
“千千,你会好好的”
他仿佛又看见,夜鹰阁里她从墙头栽下来,被他接在怀中时,黑亮的眸子里那一丝窘迫;他仿佛又嗅到,他们俩人一骑,策马同行,青丝长发在身前飘来的发香;他仿佛又听见她娇柔甜美的声音说,你耍诈
都说人快要死的时候,脑中会浮现出一生最难忘的画面。他想,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吧。
纪千尘已经泣不成声“我会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那一宫的美男都找回来,再把你忘得干干净净,如此,你可满意”
男儿有泪不轻弹,十九那几人也默默地抽泣。方才不遗余力围攻夜弦的杀手们都垂眸不语,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夜弦已经不动了,纪千尘已经彻底绝望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之时,夜弦却突然活了过来
他大叫了一声,撑起头喷出一大口淤血,眉头紧紧地蹙着,双目一睁,满眼腥红。
这是诈尸了吗
在众人皆呆若木鸡的时候,纪千尘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颤抖着手,向夜弦的怀中摸去。
她摸出个墨玉手串来,是她放在那里的,此刻已经浸满了他的血。每一颗黑色的珠子都像是魔鬼的眼睛,泣血地凝视着人间。
相传,若有人甘愿放空自己全身的血,以鲜血浸泡圣物,便能发现圣物里藏着的关于修炼长空决的秘密。甚至,可引谢鹰亡魂归来
纪千尘默默地咽了口唾沫,仍然觉得这不科学。
“这是圣物”谢明渊认出来了,他虽强作镇定,却仍止不住发虚,“你是人,还是鬼”
他这一问,所有人的思绪都被引向了那神秘的传说,顿时毛骨悚然。
夜弦坐了起来,闭上眼,似在调息。众人不明就里,不敢上前。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纪千尘恍惚觉得,他枯槁般的脸色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虽然,他正常的时候,脸色也有点苍白。他前腹最大的创口不知何时停止了出血,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真的活了过来。
不,他不是活了过来,他更像是从地狱辗转而归的孤魂野鬼,浑身的戾气,眸子里燃烧着摧毁一切的烈焰。
当他站起身来,径直向谢明渊走去,夜鹰阁的杀手们终于回过神来。他们再次执剑,一起向着夜弦杀来,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剑墙。
然而,剑墙在顷刻之间被击破,夜弦的长空决已经势不可挡,就如当年的谢鹰一样,一人一剑,像掌握人生死的神。
谢明渊知道,强攻已无胜算,想要伺机偷袭。夜弦一剑,横扫千军,摧枯拉朽,谢明渊当即倒在了血泊里。
他的肚子被劈开了一个大口子,毫无形象可言地躺在地上,用死都不信的眼神看着夜弦。
“你练成了长空决”
是的,夜弦自己也没想到,他误打误撞之间,竟然冲破了长空决第九层,成为继谢鹰之后,唯一神功大成的人。
当他发现自己没死的时候,他才悟到,其实,那关于圣物的神秘传说,只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手串,只是个普通的墨玉手串。谢鹰之所以留下这么个神乎其神的传说,有两个原因。
第一,长空决是谢鹰所创,其练成的要领,便在于鹰之重生。若无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便难以冲破最后的瓶颈,练不成长空决;
第二,谢鹰自己也知道,长空决太过霸道,伤敌一千,却自损八百。他并不希望谢氏子孙,走他的路。
鹰,乃天之王者,想要成为王者,它需要经历一次凤凰涅槃。击打岩石,让喙脱落,拔掉旧的趾甲和羽毛,鲜血淋漓。
此时的夜弦,像狼,也像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明渊,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转身,他来到纪千尘的身边。
她坐在地上,眼神虚弱却温柔。他收起锋利的爪牙,敛住浑身的戾气,半跪于她的面前,变成一只温驯的羊羔。
当被他再一次稳稳地抱在怀里,迈过蜿蜒的血迹和数不清的尸骨,走出崇阳殿时,纪千尘如梦初醒。
她紧紧地搂住夜弦的脖子,深深地确信,他不是鬼他是人,他也不是什么亡魂归来,他是这世间,她最珍爱的那个男子。
山明水秀的江南,这里多了一对游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