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下一根簪子,小心翼翼地从妆盒夹层中取出一张叠成小块的纸来。
薄薄的一页纸,也只有十几行字。她看了又看,把纸攥在手心里,闭目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日头西沉,才睁开眼,把手中的纸在香炉中燃尽。
直到大丫头来问摆饭的事,她才轻声道“叫太太、姑太太、娘子们都在自己院里吃吧,等小花厅那边散学了,去请韩师傅过来。”
晚膳摆好,韩师傅也到了,太夫人起身相迎,笑道“咱们姐妹,好久没有秉烛夜谈了。”
韩师傅亦是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次日一早,杨颦去松萱院给母亲请安,被告知太夫人一早就出了门。她无功而返,下午又跑了第二趟,却被告知太夫人还没回来。
连续两趟扑了个空,到晚间也没等到松萱院传膳,昨日又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杨颦觉得脸上挂不住,回去很是砸了几个茶蛊,正欲开口
抱怨,就见心腹的嬷嬷裹着一阵风跑了进来,脸上隐有忧色。
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快道“你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主仆都被人撵了呢”
那嬷嬷把丫头们都赶下去,低声道“老爷从京里来信了,让咱家小厮跟着驿马来的,您赶紧看看吧。”
杨颦心里咯噔一跳,她人虽是挑剔自私了些,可嫁的夫君位掌中枢,平日应酬交际官眷,每逢年节也要入宫朝拜,敏感性还是有的。
展开一看,前面多是些家常话语,后面话锋一转,让她赶紧给两个孩子在江南寻一门亲事,无须位高权重之家,最好是树大根深的地方望族。
这信虽是语焉不详,可丈夫这样说必有缘故。
她想了想道“送信那小厮呢”
“在前院候着呢,我估摸着老爷有急事,就没让他走。可现在天色已晚,内院快落匙了”
杨颦不管这些,“赶紧叫进来,就说是睿哥儿身边的人,我叫进来问他课业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小厮就进来了。杨颦认得他,这是他丈夫心腹的小厮,大管家的三小子。
“你老爷可有话交代”
那小厮磕了一个头道“三皇子中毒昏迷不醒,圣上震怒,让彻查后宫。还有,严家三房的大娘子定给了六皇子的表哥、太仆寺员外郎贾昆。”
今上长大成人的有五位皇子,长子乃元后所出、三子乃继后所出,六子乃宠妃所出。
这三人是竞争储位最有力的人选,大皇子元后嫡出,礼法上地位最优,但才干平平,且元后出身寒微、母族无人可依。三皇子文稻武略倒是不错,母亲乃京都大族之女,姻亲众多。而六皇子虽年龄比两位哥哥略小,但被今上夸奖为“此子类我”,母亲虽是商贾之女,但有圣宠在身。其余二皇子、四皇子两位,一个跛足、一个有愚顽之症,都只能做富贵闲人。
今上虽一直不愿立储,但帝心似海,难说是因为疼爱小儿子想要废长立幼,还是想拿着这个胡萝卜钓得朝臣、儿子们不敢轻举妄动。
但三皇子中毒昏迷一事,无疑打破了长久以来权利漩涡的均衡。现在的京城就像是滚烫到极致的油锅,任何一滴水溅进来,
都可能让整锅油炸了。
以赵和谨慎的性子,并不愿意在此局势不明朗之时站队。争储之事,向来是倾家之险。败了,就是覆巢无完卵之祸。
此事,太过可怕,以致于听到严家娘子定给了其他人家,杨颦都没有太大反应。
严家,是京城老牌世家,惯会多头下注摆平衡。严氏族中,一女为皇长子妃,一女为三皇子嫔,还有一位姑奶奶是今上的贤妃,生清河公主。
杨颦本来为次子相中了严家三房的大娘子,当然并没有下定,只是彼此都有这个意向。京中男婚女嫁的相看都是这个路数,先是男人们选定能结亲的家族,再是女人们从这些家族中挑看中的娘子,一方露出口风,另一方闻弦音而知雅意,最后让孩子们装作偶遇一次,没有意见就会定下。
没想到,严家竟会在这个当口,把大娘子定给六皇子外家。黄了就黄了吧,儿子一表人才、颇有文名,还怕娶不到妻么。只是在江南结亲,还要尽快,看来京中的形势不容乐观啊。
形势紧急,杨颦也顾不得讲礼不讲礼了,当即带着心腹嬷嬷就往松萱堂去了。这次,守门的婆子终于放行了。
太夫人正坐在内室的榻上看书,看到女儿一阵风似地进来,只淡淡道“坐。”
“娘,我”
太夫人摆手打断“你想找什么样的”
看到女儿呆愣愣的样子,太夫人再问了一遍“你想给睿哥儿、嘉娘找什么样的人家”
杨颦扁了扁嘴,“虽说是不能在京里结亲,可怎么也得是老姓大族吧,娘,您可不能用破落户哄我。睿哥儿是要科举做官的,这亲家怎么也得是耕读世家吧家底我不强求,可嫁妆总不能比嫂子当年嫁过来少吧,我们家再怎么也是三品门第”
太夫人静静地听女儿说完,没说什么,只是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