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又是一片迷蒙的云雾, 没有开始,也找不到尽头。
夏歌站在原地,遥望着漫无尽头的云海,怔怔出神。
楚衣的银蝶飞起,虽然她看不见夏歌, 但是她能感觉到身下这个人, 明明身体在这里, 灵魂却已不知在何方。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像这个人, 随时都可能会走,随时可以丢下一切离开,没有任何留恋。
本来就是这样的吧。
像风一样, 摸不着, 抓不住。
却又那么温柔。
“风会痛吗”楚衣想, “如果风觉痛了,那么,会不会稍微停下来呢”
我那么喜欢你。
你却可以弃如敝履。
风会不会痛, 楚衣不知道。但是楚衣知道。
风要是走了, 她会痛。
夏歌不知道楚衣的想法, 她站在原地, 幻境消失, 她的神思却又回到了那个在雨神庙的雨夜。
雨神庙。
那是豆豆死后, 她离开楠明村, 一路流浪潦倒中, 无数栖息地的其中之一而已。
那时候,她背负着豆豆的命和活下去的承诺,麻木又痛苦的活着。
觉得,变成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
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了。
她没有那个能力成为别人的信仰,也不想变成任何人的信仰。
夏无吟就是夏无吟。
狼狈的,不安的,痛苦的,努力活下去的夏无吟而已。
灰暗的流浪时光,被人白眼,厌弃,狼狈不堪,与狗抢食,被咬的遍体鳞伤,发烧,疼痛,迷迷蒙蒙觉得自己要死了,却又顽强的,狼狈的活了下来。
其实她本不用活得那么痛苦,那么累的。也许她可以替人打打工,做做活,可以有一份养活自己的钱,她有胳膊有腿,也不傻,完全可以生活的很体面。
但是,那样,会做噩梦。
只有痛一点,苦一点,疲惫一点,狼狈一点,不堪一点。
她才不会想起那个叫豆豆的孩子,为她失去的眼睛,还有命。
凭什么豆豆为她死的那么痛苦,她却可以活得那么快乐
凭什么
豆豆的魂灵,会安息吗
不会吧。
所以,她不能,也不可以。
可以活下去。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无论如何,请再痛一点。
她可以承受。
“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吗”
稀里哗啦的雨瓢泼而下。
那个时候,她蹲在雨神庙的屋檐下,望着汇聚而下的水流,有些恍惚的想,“没有的话,马克思也行的,恩格斯也无所谓”
乌云密布,十里不见天光。
“请告诉我,活下去,为什么会这么累”
她看不见光了。
自己选的路,越走越黑,应该怎么办
夏歌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那么孤独。
那么无助。
谁能救救她谁能给再她一点希望
神明的话,可以吗
灰暗的世界,不见温暖,也没有方向,只有漫无边际的孤独。
好累,真的好累。
她跌进了庙里,抬头仰望着斑驳的,无人问津的神明。
被遗忘的神明,住着漏雨的破庙,就像被遗忘的自己。
哗啦啦的雨水顺着屋顶的窟窿流下来,雨神却仍在微笑。
夏歌想,被世人遗忘,雨神难道不会难过吗
神像只会微笑。
又或者,这场大雨,才是神明的泪水
夏歌忽然就不懂了。
可是她也没有力气去思考了,最后慢慢的爬到供桌下,那里是最干燥的地方。
有雨水落在神像上,滴答滴答,伴着窗外暴雨的节奏,像是一首安眠曲。
那天,她做了一个梦。
豆豆亲吻着她的额头,眉眼温柔。
“好好活下去。”
直到梦境醒来,她看到了的,是一桌的贡品,还有雨神慈悲的眉眼。
仿佛来自于神明的恩赐。
“好好活下去。”
她喃喃自语,随后,在雨神脚下嚎啕大哭,像个真正的,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好苦啊。
好累啊。
可是哭完过后。
太阳出来了。
新的一天,还是开始了。
“不会比这再糟糕了。”夏歌哽咽着,“不会比这再苦了。”
“我会走下去。”
“夏无吟不会再哭了。”
如果说豆豆给了她活下去的理由,那么雨神庙那一晚,就给了她夏歌,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往前的勇气。
过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