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姆妈道“他不来了,也好、也好。”
戚映竹自然知道姆妈的心思,她侧过脸去看窗外的景致。时入夏日,远处山影青葱,近处仓木佳花,而戚映竹再一次想到时雨手举银针、无措地立在她面前。
戚映竹目中便又噙了泪,捂住自己的心脏。
成姆妈担惊受怕,但在她的日夜照料下,戚映竹身子虽说没好起来,却也没变得更糟。成姆妈觉得这不是办法,便又下山去找药铺。成姆妈没拿到药材,戚映竹劝她算了。
成姆妈咬牙“老奴已经把女郎的字画留给当铺了等那边给了钱,大不了咱们自己买药吃,还怕一个药铺不成”
成姆妈低头,缝制自己手中的活。
戚映竹这几日病得连笔都拿不起,她被成姆妈扶着在屋门口坐着晒太阳。戚映竹靠着墙,盯着姆妈的针线活,忽然问“姆妈,你在缝什么”
成姆妈习惯道“给你缝衣裳啊。”
戚映竹提醒“你缝制的是一个男子抹额。”
成姆妈僵了一下“是么我都没注意不过女郎你也能戴,我走神了,等我稍微改一下针脚”
戚映竹轻声“姆妈,你其实在悄悄接裁缝铺的活计吧”
成姆妈立时“女郎,你想多了老奴平日连你的衣裳都做不过来,怎么会接外面那些活儿”
她劝戚映竹“女郎,你便是心思太细了,才总是生病。你当放宽心,好好养病,不要总想这些。”
戚映竹便不说话了。
再过了一日,到了夜里,戚映竹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醒来,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好了一些。她唤姆妈,没有人回应。戚映竹走出寝舍,立在夜风中,听到灶房传来的沸水汩汩声。
戚映竹迟疑了一下,走入灶房,见小炉上正煮的粥沸腾不觉,滚滚热水快要将火浇灭,却还不见姆妈来。这粥自然是熬给姆妈自己的戚映竹身子弱,这几日,她更是晚膳都不如何吃,哪里会喝粥
戚映竹心中一动,她上前,手法生疏地将粥端下来,体贴地倒好,端着粥碗去寻姆妈。院中总共这般大,姆妈不在寝舍,隔壁的厢房却有灯火,姆妈自然待在那里。
房门虚掩,戚映竹本要敲门,却因一时头晕而脚步趔趄,额头将门直接撞了开。戚映竹正尴尬时,抬眸,见成姆妈慌张地把一页纸藏在身后,成姆妈抬起的眼睛通红。
姆妈强笑“女郎,你怎么起来了快快放下。”
戚映竹“姆妈,让我看看你藏的东西。”
姆妈把纸往枕下藏起,来扶戚映竹,她含糊地打马虎眼,扶着戚映竹坐下“是我家里人给我写的信,都是乡下人粗鄙的话,污了女郎的眼就不好了”
戚映竹轻声重复“姆妈,让我看看你藏的东西。”
成姆妈拗不过她,便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将藏起的信纸拿给戚映竹。成姆妈是个文化水平和时雨不堪上下的白丁,她家人也差不多。这写来的信,便错字连篇,语句不通,还经常写着写着,用画小人小花替代而到最后,干脆用圆圈替代了。
成姆妈却指着几个圆圈,喜滋滋道“这是我那刚开始认字的小孙儿给我写的我可要我家小孙儿好好读书,日后当大官挣大钱,光宗耀祖,别学他老子爷老子娘一样混日子。”
这信是成姆妈的儿子儿媳写来的。戚映竹半猜半蒙,将信读了个通顺。成姆妈的儿子儿媳在宣平侯做着小厮嬷嬷的活计,整个一家人都在宣平侯府当值。在信中,夫妻二人诉说了对姆妈的想念,说了家中的情况,抱怨着问姆妈什么时候能够回京城,一家人团聚。
那小媳妇在信里抱怨得很直白“要不是那个病秧子拖累”
成姆妈在旁赶紧解释“就是乡下人粗俗,女郎你别听我儿媳说的”
戚映竹微微笑,道“姆妈,放心,不碍事的,我不会记心里的。”
成姆妈见她神色还好,便微微放宽心。成姆妈笑着道“她懂什么根本不知道女郎你的福气只要唐二郎回来,老婆子就能跟着你享福什么时候回京城不是回京城呢”
成姆妈有了信心“等到明天,老婆子再去烦那个药铺,他们肯定得给药”
戚映竹点头说是,再与姆妈说了几句话,嘱咐姆妈将粥喝了,戚映竹才回去寝舍。
姆妈让戚映竹早些睡,戚映竹却坐在桌案前,看着一桌的笔墨纸砚出神。她神色冷淡,心中凉透,只觉得这人生,百般不如意,百般不顺自己的意。
人生竟寄托在一个“唐二郎”身上,指望他对自己的不离不弃。
京城的人看着她的笑话,她竟然要重新攀上富贵,借此让他们不敢小瞧她。
她是想过冷清清的寂寞生活的,可是这样的生活,好像只有她一人想过,旁人不给她清静。
她病歪歪的身子骨,姆妈家人的期盼,时雨手中的三根银针戚映竹眼中蓄了泪,滚滚落下腮畔。
在前去找戚映竹的路上,时雨一直在踟蹰。
他已然和戚映竹翻脸,已然没有回头的机会。他解释不清楚他举起银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