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醒来后没有在江陵多呆, 他与星弈秘密会谈一夜后, 第二天就乘车回了京中, 托了江湖上的线人送了几封信。
信的最终去处没有任何人知道, 只有其中一封的路径被江陵城主府的死侍暗卫通报是送去了皇宫中,但去向并不是引见官员的养心殿, 而是去往了衙府大堂正东的“三科”。东文西武,紫禁城内人员繁杂, 也无人知道那封信到底是去了礼、吏、户中的哪一部, 但能够确定的是, 离他们的陛下最近的地方,已经有人知道了这个黑暗的秘密。
当夜, 沈睿对星弈道“杀人的是您的母妃和您的亲弟弟,当年立储之争, 陛下与贵妃提早做了多方准备,唯独将您蒙在鼓里。如今全国上下玄学大行, 皇长子那一派余威不倒, 若是借用神灵名号卷土重来, 到时候这江山主人是谁, 还未可知。我之所以敢告诉您,也是因为您的身份当然, 我也知道陛下已经很忌惮您了,您想必也为此忧虑。”
星弈道“先皇后和皇长子已经死了。”
沈睿对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我知道您不信鬼神, 您也不信, 但只要天下百姓信了, 那么死的也能说成活的。您们都是聪明人,这个道理你们不会不懂,若是有朝一日皇长子的势力卷土重来,那么紫禁城中将有大变动了。”
星弈道“你既也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
沈睿音调拔高,尖牙利嘴地讽刺道“我不知道不,我知道,我是大理寺少卿,由始至终知道的,不过是彻查命案而已。他们不让我查,我偏要查,那么大一个大活人,不能枉死。凭什么他们就能视人命为草芥,凭什么做了恶人还能逍遥法外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这话不假。”
他得意地将这几年来走访调查的卷宗拿出来,献宝似的给了星弈看。
卷宗中记载,当年先皇后罹患伤寒后所用的药方被人替换,换成了致命奇毒。先皇后早知道有人对自己下了手,只是不清楚是何种方式,发现时却为时已晚,已经病入膏肓。
彼时皇长子林兆还是个蹒跚学步的牙牙小童,先皇后不信任先帝,秘密联系了自己的娘家人,将皇长子连夜送出了宫,而后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寝宫,连全尸都没留下。那所谓的与先皇后同葬的“皇长子”,其实是一副猫儿骨,是先皇后自己养的猫。大火之际,这只猫陪伴主人不肯离去,便一同烧成了焦炭。
而真正的皇长子林兆,由先皇后做姑娘时的一个家丁领走了,改名换姓,起了一个很接地气的名字唤作“胡天保”,字怀风。胡家人就在京中做生意,是一等一的暴发户,林兆顶着这个接地气的名字,活成了一个孤绝的纨绔,心正人善,只是还留着些不入世的人所特有的天真。
总体上来说,没什么大的错处。唯独有一点不大好林兆他活到十八岁后,忽然发觉自己爱好男风,为此还退了一户好女儿家的婚事。
这个人好好地活到了二十五岁,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其实是皇家血脉。等到他养父病逝、家中无人后,他正在准备举家搬迁、离开京城时,却被少帝派去的一个年轻人杀害了。
用的方法无他,是被用烂的美人计。那年轻人听说长得颇为清秀,是少帝身边的一条好狗,林兆对其一见钟情,反倒折了自己的性命。直到死前,这个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
沈睿道“他是命不好,当年那把火一烧,贵妃有所怀疑,派了人封锁城门,搜遍了京中往外去的道路,压根儿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就将皇长子养在皇城底下。殿下好端端长到了二十五岁,即便王座不是他的,也应当活得自在逍遥。只可惜还是被找上门来了。死后被泼了一大盆脏水,说他色胆包天、草莽痴白,没能落下什么好名声,反而被众人耻笑。那些人坏事当真做绝,一点余地都不留,非要殿下死后也不安生,留一个莫须有的耻辱骂名。”
说完这段话后,他沉默了一会儿。仿佛那非人的经历是生在他自己身上一般,在他胸腹中虬曲错节,压抑生长,熬得人双眼血红。
片刻后,沈睿又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来江陵,本想来找谢家老城主的,只是不料多年不通音讯,他竟然已经战死了。他儿子和那个小军师还得多历练,在这儿遇上你也算得上是一种缘分,我便告诉你。”
星弈见他有离去之意,抽出长剑拦住他去路,嘴唇紧抿“你不能回京。”
沈睿顿住脚步,静静地看着他“王爷,什么是忠君无道亦可伐之,原来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紫阳王,就只会臣服在自己亲弟弟脚下,当一条一声不吭的狗吗”
星弈眼神冰冷“与这无关。”
沈睿拍手道“那你是担心老百姓陷入战祸了王爷,旁人若是有你这个身份,若是知道皇家这等丑事,第一个想的恐怕就是取而代之罢。是我想错了你,你是当真无心无情无欲之人。”
这位大理寺少卿摇摇头“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的言行举止间很有一些疯癫态度,星弈的剑拦在他身前,他躲也不躲,二愣子般地毫不在意的冲着剑尖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