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脱身。可芸芸众神,谁又不曾彼此拖欠所以师祖当年会义无反顾,离开三神山。师父耳濡目染,至死也不愿回到那个地方去。”李碧桐温声往下说,“所以师父教你使毒而不得解药,教我用药却无功夫自保,为的就是要你我二人彼此羁绊”
话音一落,两人均陷入沉默。
洞神庙中唯一一盏烛早已烧灭了,坍圮的洞穴漆黑一片。
李碧桐抬起头,眼底有浮光掠过,忽然笑了起来,“我记得,仙人寨下的月光也像这样。”
李碧梧怔了一下,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崖下全是碑铭墓穴,一入夜便鬼气森森的,你怕极了那地方。”
李碧桐平静地接过话来,“师父最可恨,给一片箭竹叶,叫我在那鬼地方看着你练功。”
李碧梧也难得浅浅笑起来,“师父要第二日崖下碎石皆成砂,给的那片叶子却不能半点破损若没记错,那年我不过才十一岁。”
李碧桐望向月光,“师父虽严厉,总提出种种苛责条件,一桩一件,于师姐来说却不是难事。”
李碧梧蹙了蹙眉,像是陷入回忆之中,“可是第二天还是受了师父责罚。”
李碧桐道,“你衔着叶子吹曲,吹到清露跳,我一听便不怕了,你便将这曲吹了一宿。第二日师父下崖来,见石头还是石头,一颗没少。你我抱作一团在上头打瞌睡,满坑满谷皆是被你内力震碎五脏六腑的小鸟。”
一面说着,一面微微笑起来。
李碧梧也笑起来,“下巴好似脱了臼。”
李碧桐接了下去,“连吹一宿曲子,怎么不脱臼往后几月,但凡吃饭,便听得一旁嚼得咔咔地响个不停。”
话音一落,两人都咯咯笑。
笑着笑着,李碧梧便停了下来,望着头顶月光,闭上眼。
她想起一双眼眸。师妹说的没错,那是无欲无求一双眼。
世人皆有所求,贪嗔痴恨爱欲恶,一眼往来,眼底各有炽热欲望颜色。
清明境下初相见,她一回头,就对上一双疏淡眼眸。
疏淡山前一轮月,是临流沦涟,是皎如玉树临风前,无量山色湖光从此皆有了神采。
每每她看见天上冷月,总会想起那一眼凝望。
清明冷淡,波澜不惊。当时只道是寻常,最是惊艳是寻常,她丢不开也忘不掉。
而如今,两人围困山中,相近不想见,只能共望着天上一轮月。
多年龃龉,各有痛处。师妹寥寥数语,无意却勾勒出的无量山中亲密无间的岁月。
二十载流水无声落梦魂,李碧梧只觉得有如浑浑噩噩大梦一场。
再睁眼,红崖绝壁上追逐奔跑的两个小女孩倏然消失不见。
几缕冷月漏照到谷底,泥中尸骨,壁上彩花,竟如泉下骷髅,梦中蝴蝶。
朦胧之中,只听见李碧桐嘱咐道,“按师父遗训,若有弟子继任,需交出执掌药典或武功秘籍。但一来,你已不算的我门弟子。二来,碧梧仍在,按我门规矩,需将药典交予她。这药典我分放于三处,黄芪白术各执掌一处,还有一册,在我怀中。小兄弟,一会儿你取了去,替我交给碧梧。”
长孙茂勉强答应一声,“是。”
而后又看向长孙茂身侧,顿了顿,方才开口说道,“我只求你一件事。碧梧入这洞中,周身冰封霜冻,动弹不得,只得由你将她背出洞去。”
白衣男子略一点头。
李碧桐又道,“碧梧,你出去之后”
“小檀,”李碧梧将她打断,顿了顿,再复开口,“一门百年毁于你我之手,这值得么”
李碧桐却好似如释重负,轻轻笑了起来,道,“这两年,我常常在想,倘若我们两仍是三神山弟子,各自身怀绝技,来去无牵挂,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我我不知道,”李碧梧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只喃喃答道,“兴许我与你应当都过得比现在好。”
“那样的话,尹宝山对分阴阳无甚好奇,师姐与他甚至不都不会相识,又或者,熟络到生厌。师姐与我皆会毒理药理,师姐不会中毒,我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长孙茂听得这话不妥,抬眼向李碧桐望去,可惜背着光看不分明。
隐隐回想起查探她伤势之时,蛊毒蔓延她周身,有病入膏肓之状;此刻脸上却干干净净,皮肤洁白透亮,在月光底下,竟似回光返照之相。
李碧桐停了一停,又接着说道,“三神山一年山门只开三次,一开只十二个时辰,若当日不能赶回山中,便要在世间游荡足足四个月才能回去。那时师姐与我或许都会成为尹宝山那样的人,在某处山中,遇见一个师姐这样的人”
“别说了”
“我也想过,师父这么做,终究是错了么。”
“小檀,”李碧梧话音很轻,“你后悔么”
李碧桐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