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霜笔负着叶玉棠落于一线天门外湖心亭之上。山崩之后,山溪淹没了,亭也塌了,甚至连亭也算不上,不过就是个破瓦盖而已。好在较之他处平坦,勉强可以落脚。
老者与药童子黄芪随后赶上。
方鹤看着须发皆白,腿还算利索,一落地,快步上前来,低头将叶玉棠一打量,摇摇头,叹口气,“不中用了。”
程霜笔还没歇上片刻,听了这话险些背过气去。
说罢,方鹤又蹲身摸了摸她的脉,白眉毛皱在一块,“武功这么高,不应该啊”
抬头问程霜笔,“几时中的蛊”
程霜笔也不知。估摸着她失踪的时日,道,“约莫是七八月间。”
方鹤喃喃道,“怎么会”
程霜笔急急问道,“她还有多少时日”
“就在这几天了。”老者说罢,陷入沉思,不由自言自语起来,“难不成中蛊之后,常有奔波忧虑可内力强者中了生蛇,看似形容如常,实乃渐失神志。说到底,至此不过仅剩一缕残魂罢了。”
程霜笔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明白这大救星乃是及时雨,忙问,“神医,您医术高超,能救她不能”
黄芪插嘴道,“她这样,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药童心系李碧桐,也知晓神医难求。三神山门规森严,方鹤是个铁公鸡,脾气又出奇古怪,诊金仙药一分不能少,治病救人全凭喜好,三年五载也未必能劳得动他。这趟难得将他请来,黄芪生怕他一着不慎给人抢了去。一面说,一面恨不能能挡到方鹤跟前,翻着白眼同面前这四海刀宗来的大老粗讲一句“你想得美”
谁知后头却有个清冷男声讲了句“可以。”
黄芪心想,纵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叫我将师父的诊位拱手相让。
仗着自己嘴巴利索,眼都不抬,滔滔不绝往下说“方药师救人需一年几味仙药作诊金。为给师父寻药,我与白术决议将这条小命给豁出去,可哪怕如此,纵使这一生奔波劳碌无休无止,也未必能将每年三份仙药如数交给方药师。你就这么随口答应,难不成你能给她找齐仙药”
方鹤捋了捋长白胡子,呵呵笑了起来,道,“你这小童子,也忒无理了些。”
黄芪还要争辩,却听到背后男子答了句,“这个你放心。”
话音一落,从浓雾中走出一袭白衣来。
泛潮开裂的琴头从他肩头露出一截来。
程霜笔不由自主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根弦,他整个怔住。
只听见白衣人同方鹤讲了句,“先给她吃一粒请神丹。”
方鹤想了想,“拿二十年的娑罗芳梦来换。”
白衣人就说,“好。”
方鹤见他答得爽快,疑心自己吃了亏,又加了一句,“三坛。”
白衣人道,“狮子大开口。”
方鹤说,“我这请神丹四年才得一粒,三坛酒,不为难你吧”
白衣人笑了,“行,三坛就三坛。”
方鹤这才满意,一粒丹药滑落手中,喂叶玉棠吃下。
静待半晌,仍不见她醒转过来。
白衣人笑道,“你这请神丹四年不用,怕是放坏了罢。”
方鹤脸涨通红,反击道,“你这琴都长青苔了,怎么不见你扔”
白衣人道,“要不再多喂两粒。”
方鹤怒气冲得胡须乱飞,“又不是喂猪。”
“那怎么办”
“弹两曲清心静气咒,自然就醒了。”
白衣人笑了,唤来胖鹤到近前来坐下。
胖鹤倒也极为听话,摇摇晃晃上前几步,在叶玉棠身旁趴下来。白衣人斜靠而上,手拨琴弦。
兴许琴声真有凝聚心神的奇效。
一曲未尽,叶玉棠皱了皱眉。
琴声随之戛然而止。
程霜笔惊呼出声,“这位前辈莫不是尹宝山尹师叔”
话音一落,她睁开眼来,对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这二十年不曾变的老妖怪叶玉棠在心头骂了句。
尹宝山转开头,低声问童子“你师父身在何处”
童子愕然道,“师父在这山中”
不及童子说完,尹宝山便不见了。
叶玉棠一抬头。
废墟高耸入云,一条细而长的山缝之外有碎花飞坠。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飞花落尽,童子这才讲出后半句,“被困了半年有余。”
程霜笔疾步上前,摸摸山缝,无比惊奇,“怎么做到的这是什么轻功”
背后有个声音答道“隐雾飞花,来去自由。”
程霜笔回头见是张自明,略有责备之意,“张兄,方才为何不告而别”
张自明走近几步,却未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