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之时,脚步声轻轻响起。
叶玉棠挑起窗扉,看见白天那个威严的男人从院门踱步而来,不由有些警惕。
他也不由跟着紧张,“谁来了”
来人进屋时,屋里唯一一支烛火也被她吹熄。来人走过窗扉,在上头投下一个高大影子。
长孙茂但见一眼,便认出是父亲。转头一瞥,见她左手执谈枭,刀已出了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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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势待发立在门畔,像纤瘦却矫健的猎豹。
他看看门,又看看窗,一时慌了神,压低声音,“棠儿,那是我爹”
她回头,瞪他一眼。
爹爹就可以打人了吗,万一他再揍你怎么办
不能以理服人时,该动手就得动手,更何况他又没有很强。
旋即门扉轻叩,来人立在门外轻声问,“睡了吗”
他一时着恼,欲下床来,“嘶”地一声。
她怕他牵动伤口,几步上前来查探。
他摇头,压低声音道,“棠儿,藏好,听话。”
她拿他没奈何,一收剑,纤影一闪,眨眼便隐于暗处。
国公没听见回应,便只当他已睡下。推门而入,内室乌漆墨黑,白瓷博山炉中烧着奇楠,为屋里唯一一点亮。
受不住老头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看,那小子一手悄然下滑,想将臀盖着,却捞了个空。
国公道,“你这么捂着,小心将尊臀给捂烂了。”
那手便又缩了回去。
国公回头一声嘱咐,掌灯而来的仆妇将血腥味连带着药味的暖被给换了下去。不时,屋内的地龙烧了起来。
沉默良久,国公又问,“痛不痛”
他笑道,“爽”
国公也颇具威严地笑了。
仆妇掌灯归来,国公接过,替他将床头的灯点上,见里头蜡液尚未凝结,灯台也留有余温;内室隐隐有松香与樟脑气息,不是博山炉中香灰的味道,又见他露在外头的背脊红里透亮,药膏未干,伤痕却也大多结了痂。府里的金疮药大多温和过了头,不似这般强效。这样的药力,黑市上也极难寻到。
国公总结道,“倒是个妥帖之人。”
他闻声微笑,“不曾有人教她与人相处之道,做什么都发乎真心,又傻得可以,连真正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她脸上一热。
国公平静接话,“她还剩多长时间”
长孙茂声音低下去,“长则一年,短则月。”
“你是打主意守着她这些时日,还是这一辈子就守着她一个人了”
“她能活多久,我便守着她多久。她若不在了,我也不会守着别人。”
国公道,“你今天在我这里立的誓,我可都给你记下了。你想清楚了你不到二十岁,便来跟我说一辈子。你可知道一辈子孤身一人是什么意思”
长孙茂微微抬头,盯着父亲眼睛说,“我素来是最不服气的性子。既心甘情愿受罚,便是已做了决定。”
这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依旧稚气未脱,誓言却立得郑重。他倒希望他此时只是年少轻狂的戏言,否则此后人生长路漫漫该如何凄苦寂寥,几乎不敢想象。便如此想着,国公都有点不忍再看他,心痛。
末了,国公又问,“往后想居何处”
长孙茂想了想,“洛阳。”
国公点头,“东都求医便利,离家不远,熟人面孔倒不多。否则你那酒肉朋友扎堆的登门,闹着想看新纳的娘子,看你如何应付。”
国公当夜便离家去了剑南。不多两日,便听说他与崔家的亲事告吹。国公亲自登门致歉,倒也没有什么闹出什么不欢喜。得知他情场失意,往日狗党结伴前来,本欲打趣他几句,见他满身伤痕又心生不忍,有说要将八抬大轿请他对门看新来的北里名花的,有说新得了家妓要赠他的,被他三言两语打发走,不多时又来了,从早到晚几乎每个消停。故待国公从剑南回来,他伤未大愈,便急着同父亲提出要搬出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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