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瑾神色过于坦然, 让君后一时有些没摸着他的路数。
答应了
他就这么答应了
答应得这般轻巧、毫不迟疑
这个儿子言出必行,倘若他不愿意,必定会与自己打太极, 绝不会一口答应。
难道先前自己也看走眼了,他对这姑娘并无暧昧之意
如此甚好。
倘若管不住心, 白白还要受那伤情之苦。
君后倒是没往歪处想,毕竟娶妻的前提是得有命在, 这一点,公良家的男人心中无比清楚。
这般想着, 君后不禁轻轻嗟叹, 心道,儿子这温润君子的性子,待人太好,骗得人家姑娘芳心暗许, 他自岿然不动, 真真是, 至多情, 至无情。
罢, 罢。
君后满脑子装着珠华身上的秘密,此刻也无心力计较太多,挥挥手踏上辇车, 回宫寻帝君诉苦去了。
颜乔乔目送君后离开,然后跟随公良瑾登上回程的马车。
她在侧榻上落坐, 低低开口“殿下,您别给我指婚,我可以”
她逼着自己扬起灿烂的笑脸,抬眸望向他。
眸光顿住, 后半句话怔怔消散在唇间。
她本来打算说“我可以再也不出现在您的面前”。
与她想象中不同,他的脸上并无一丝严肃慎重的表情,神色依旧云淡风轻,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嫁娶需得你情我愿,”他言笑晏晏,“我答应过你,会待你点头。”
颜乔乔张了张口,复又垂下头去“我若一辈子都不愿嫁呢。”
“那我便等。”他的语气不重,掩在茶声中,轻而笃定。
“可是君后”
公良瑾笑“她拗不过我。”
颜乔乔“”
“不过,”他举重若轻道,“既在母亲面前放过那样的话,你的终身之事便只能由我负责,你可有异议”
颜乔乔不自觉地缩了下肩膀,胸中泛过一阵细细的、酸甜的战栗。
虽然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他的嗓音太过撩人,语气太过温柔,令她很僭越地有了一种许下终身的错觉。
“没有异议。”她轻轻地回答。
她感觉身旁仿佛浮满了浅金色的气泡,碰触到身体,酥酥麻麻。
这一路上,颜乔乔没提仁君道意,也没提珠华先生,她默默想着些缥缈的心事,回到昆山院之后,飞也似地逃回了自己的赤云台。
接下来几日,颜乔乔白日便老实往返于勤业台与赤云台之间,夜里便就着酸酸甜甜的“秋收”道意吸纳灵气,一日只睡两个时辰左右,堪堪维持精神。
殿下没有召过她,她也没主动去过清凉台。
毕竟得知了那样一个秘密,她若再主动往殿下身边凑,那就连自己也要看不起自己了。
她没去琢磨仁君道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是公良家族传承数千年的秘密,自公良氏族的先祖成圣飞升,留下圣谕之后,便一直传承至今。
旁的不论,修仁君道之人,每一位都是真正的仁君,将大夏国治理得繁荣昌盛,河清海晏。
她记得殿下曾说过,了悟仁君道,修为便直达宗师境。
有得必有失。不娶诸侯女,并非什么不可承受的代价。
这一日,颜青准备动身返回青州。
出发前,他特意从城中拎来几壶桃花酿,邀来孟安晴,三个人坐在颜乔乔院中的赤霞株下饮酒,颜青偶尔絮絮叨叨,没人搭理他。
颜青这人粗枝大叶,嘴又损,上回孟安晴将入梦之事告诉他之后,他的反应竟是“多大点事矫情成这德性”以及“你们女的就是事多,自找的”,气得孟安晴半句话都不想对他说。
今日颜乔乔也恹恹的提不起兴致,只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那粉红色的甜酒。
“行了行了,别愁眉苦脸。”颜青郁闷道,“知道的是给我送行,不知道的以为给我送丧。”
颜乔乔懒懒瞥他一眼“您老还没到出事的时候。回去记得问阿爹那个赤红之母。”
颜青乐了“哦,合着我还能活到青州,便是因为小姑奶奶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呗”
孟安晴团膝坐在一旁,一本正经地点头,拖声拖气道“您还有别的作用吗”
颜青一巴掌摁在她的脑袋上“点个屁的头。”
两个人都愣了下。
“哎哎,以前孟安晴没那么讨嫌啊。”颜青叹气,“这治的什么症,到底是治好了还是治坏了。”
说着话,那只摸过孟安晴脑袋的手悄悄碾了碾指头。
颜乔乔眨了眨眼睛。
忽然觉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气氛与从前有些不一样。
她摇摇头,甩走了过于遥远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