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今天下午最后一节是骑射课,岑鲸在上课期间被安如素叫去帮忙,对比恢复健康后需要上马练骑射,岑鲸当然是更乐意帮安如素去整理西苑书阁的借阅记录。
所以她今天出来晚了些,且还没有换衣服,直接穿了骑射课的胡服,做的男子打扮,与众人记忆中的岑吞舟差了年龄,也仅仅只有年龄。
岑鲸对上那双目眦欲裂的眼睛,并未马上移开自己的视线,而是借着对方马车里不甚明亮的光线,看清了对方部分的容颜。
昔日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虽然有假扮道士的罗大夫进宫替他调养身体,可他看起来还是一副消瘦的模样,两颊没多少肉,因此显得颧骨格外明显,皮肤色泽暗淡,眼下透着乌青,加上满载恨意的狰狞神态,乍一瞧去不像人,更像鬼。
那本该是在她的帮助下,执掌天下大权的书中主角,天命之子,如今却成了她一手推进深渊,养出来的鬼。
岑鲸缓缓收回视线,垂眸低头,进了马车。
岑鲸不知,她收回视线之前的眼神,让那张凶恶的脸在冰冷的空气中僵硬,泛着血丝的眼底更是浮现丝丝缕缕的错愕。
相府的马车就此远去,萧睿却还愣愣地盯着岑鲸方才看向他的位置,连自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都不知道,还是同在车内替他掀起门帘的曲公公出声轻唤,他才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般往后猛地一退,吓得曲公公赶紧放下帘子伸手去扶他。
“陛下没事儿吧老奴扶您起来。”曲公公略显尖细阴柔的声音里满是担忧关切,哪有半分已被燕兰庭收买的模样。
他小心翼翼扶起萧睿,还替萧睿拍了拍衣摆,又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萧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要把刚刚屏息时错过的都喘回来一般,直到双手与小肚腿开始出现不妙的麻意,想起罗道士的叮嘱,他才开始调整呼吸,让发紧的嗓子慢慢放松下来。
曲公公给他倒了杯热茶,萧睿喝下茶水,又过了许久,才道“是他”
曲公公微微一顿,关心似地轻声问道“陛下您说什么是谁”
萧睿抬眼看向曲公公,眼球轻轻颤着,说“是他”
萧突然拔高了声音“是他就是他”
不是什么长得相似,就是他,就是他岑吞舟
他方才看他的眼神,和那晚,他亲手将剑推进他胸口时,一模一样
一个人被曾经的友人所杀,多少会觉得愤懑,或是怨恨吧。
可那时,死在他剑下的岑吞舟眼里没有这些情绪,没有怨恨,没有憎恶,只有疲惫不堪孑然一身后终于能停下的解脱,还有
“对不起啊。”
他听不懂的歉意。
而不等他想明白那声对不起是什么意思,染了血的手便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拍到了他的肩上。
可过去无数次的拍肩,总伴随着无声的鼓励,令他安心。
唯独那次,浓稠到叫人无法呼吸的夜色下,他拍了他的肩,接着那手掌就无力地垂了下去,鲜血在色泽明丽的龙袍上落下猩红的掌印,他感觉不到丝毫的安心,甚至有些,恐慌。
让自己忌惮的人死了。
他本该如愿,本该松一口气,却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
回首过去谋划要杀死岑吞舟的每时每刻,他明明是那样迫切地想要对方死去,为什么结果给他带来的感受,和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他去找沈霖音,沈霖音的安慰令他好受不少,可还远远不够,远远填补不上岑吞舟死后带来的那个令他窒息的缺口。
后来在长年累月的“病”痛折磨与燕兰庭和萧卿颜的联手压制下,令他迷茫的痛苦又一次转变成了想要除之而后快的憎恨。
他恨岑吞舟无论是燕兰庭、岑奕,还是萧卿颜,他们都是因为岑吞舟才跟自己反目的,如果没有岑吞舟,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然而那人已经死了,再多的憎恨也于事无补,于是他将恨意深埋心底,看似已经遗忘,只有沈霖音知道,岑吞舟三个字于他是附骨之疽,是死也要带进棺材里的刺。
所以初时听说岑鲸就是岑吞舟的传言,萧睿将信将疑,想着就算那女子不是岑吞舟,仅凭她引起的这些传言就注定她该死,更何况她是燕兰庭的妻,等自己痊愈,夫妻俩加上萧卿颜和岑奕,一个都别想留。
方才瞧见岑鲸的样貌,他更是觉得她死得不怨,长这么一张脸,便不该活着。
直到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深埋心底的憎恨掘肉而出,挂着淋淋的血,叫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岑鲸,必须死
“萧睿出宫做什么”马车上,岑鲸问燕兰庭。
岑鲸不信燕兰庭不知道萧睿就藏在那辆马车上。
燕兰庭确实知道,若非知道,他也不会因为岑鲸晚出来那么一会儿,就着急想要进书院寻找她。
燕兰庭“他躲开我安排在明面上的眼线,去见了兵部尚书秦晚槐和南衙翊卫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