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译是个惜命的人。
自从李穆和刘昉相继出了意外后, 他再蠢也能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 更何况郑译一点都不蠢。
郑译向朝廷告病休假, 连朝议也不去了,成日就待在家里养花弄草,看书写字。
一连数日, 眼看元宵佳节, 家人出门赏灯游玩,郑译有些闲不住,几次想出门, 都被家人劝说下来, □□夜宴在京城何等盛况,他都忍住没去。
结果昨夜□□就出了事。
郑译庆幸之余, 更不敢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了, 甚至直接就宿在书房里, 谁来叫也不离开。
秦妙语不知道郑译与敌人是否暗中有所瓜葛,又怕贸然化暗为明容易打草惊蛇, 只能暗中监视保护, 几乎日夜不休, 未敢懈怠。
可未曾料想, 千防万防,还是出了意外。
方才日蚀出现, 京城震动,百姓惶恐,郑府乱作一团, 郑译听闻消息,从家里疾奔而出,面色大变,嘴里念念有词,说要入宫面见圣上,家人拦也拦不住,只得备上马车送他入宫。
秦妙语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传说中的天象,难免乱了片刻手脚,在郑译上了马车不久就追赶上去。
但为时已晚,郑译的马车停在半道。
车夫说主人腹痛如绞,临时下车去借一户人家如厕,以免入宫失礼,于是看见街边卖豆腐的铺子,匆忙去借了茅房使用,谁知这一进去就没出来。
秦妙语疾奔入内察看,果不其然,郑译已经死去。
“他浑身没有伤口,还未让仵作看过,不知是否中毒而死。”
“听郑家人说,他平日有心疾旧患,可能是被天狗食日一吓,心疾发作暴毙身亡。”
“但我认为,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是我监管不力,致令郑译死去,还请崔尊使降罪!”
秦妙语一口气说罢,心犹悬在半空。
她虽然不是左月局下属,但这次凤霄身在囹圄,让他们协助崔不去,实际上也就相当于让解剑府暂时听命崔不去调遣的意思。
秦妙语觉得,若非她的疏忽,郑译是可以不用死的。
先有日蚀,后有郑译的死,有心人难免又会再生波澜,拿今上帝位大做文章。
如今朝野纷乱,乱象迭出,连朝中重臣,私底下也未必没有嘀咕几声的,自打开皇四年入春以来,一件接着一件,就没停过。
甚至有人开始议论起改名号的事了。
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若说之前,秦妙语也对那套改朝换代逆天而行的说辞嗤之以鼻,现在她却不敢如此肯定了。
这就是天灾,谣言带来的力量。
如果连秦妙语都如此,那么民间百姓的看法,也就不问自明了。
崔不去没表态,先望向明月。
明月叹了口气:“我这边呢,事情比较复杂。”
他去面圣的时候,正好遇上日蚀。
不说民间,当时连宫中上下,亦是一片惶恐,人心浮乱。
但皇帝毕竟是皇帝,盛怒惊恐之中不忘想到与崔不去一样的问题关键,那就是太史曹在日蚀中的严重失职。
他立马遣人去抓太史令,却很快收到太史令死于家中的消息,死因是中毒身亡。
预测日蚀对于太史曹而言,是分内之事。
但,如此大事,必须得知之后立马上报天子。
若皇帝能及早得知,朝廷也能为此作更充足的准备,起码朝臣能及时想出应对的法子。
太史曹中,除了太史令之外,另有太史丞、司历、监候等数职。
也就是说,单凭太史令一人,瞒不下这么大的消息。
据太史曹众人所言,负责观测天文的是司历李辛,他的观星术在太史曹之中首屈一指,连太史令洪元本人都有所不及。
待皇帝命人捉来李辛查问时,李辛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指天誓日地说他当时就提醒过洪元了,洪元只道他会秘密上禀,让李辛不要四处声张,务必口风严实。
李辛也知道兹事体大,不宜张扬,便老老实实不问身外事,憋在心里谁也不说。
据他所言,过了几日,洪元就告诉他,自己已经禀报到皇帝那里去了,李辛一听,放心下来,不作它疑,毕竟洪元是自己的上官。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秦汉之后,观星测命看国运的司天之职逐渐被分化,官职也越来越低。
太史曹这种地方,说重要自然很重要,但平日没什么事,就是个冷衙门罢了,平素少有人过问。
谁知今日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李辛才知道,洪元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往上报。
明月知道事态紧急,打开话匣子就一口气说至此,这才停顿片刻喘了口气。
“洪元也是自缢,在家中,留下遗书,说自己罪该万死,故以死谢罪,求陛下开恩,对他的家人网开一面。”
崔不去挑眉:“他的家